第21章 茶盞
- 無曲癡,逆輪劫
- 墨兮公子
- 3014字
- 2015-10-27 18:09:50
這是她第一次受傷的時候。據說是被一位小兔子精打傷的,那時候老臉丟盡,哪兒還敢見人,她一直不知道長恨告訴她那些是為了什么。
但心中一直有兩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她原本想的是長恨為了不讓她想起小兔子精的慘無人道的回憶。后來想想,似乎又是她想錯了,或許長恨是讓她好好珍惜這副軀體,或者說是不做天主,他來做也好。
“你雖說得了天主神力,卻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萬事都得小心。”
“我原來是會死的么?”
“自然,你以為若是不死,緋夜還會墮魔嗎?他這個人一向做事捉摸不定,放著好好的神不做,又去魔界做什么?”
“做天主,便會死嗎?”
“歷來兩任天主,緋夜掌管六界,他死天便會死,這是上古的詛咒。曲兒想想,若此時反過來,天若崩塌,他又會如何?”
“你是說,他舍棄名利,是為了長久地活下去?”
“在法力全盛之時墮魔,至今六界從無敵手,你以為呢?”
“不如我效仿他,只是不知還會不會再有一位替身,他就那樣確定自個兒能一直活下去嗎。其實若有一天天地果真崩塌了,說不定天地降罪,第一個便會塌在他身上,那樣豈不是死得更慘?”
。。。。。。
這個問題長恨還是果斷的忽略了。那時候無曲以為,這天底下的事,只要是同她有關的,長恨都會想法子自個兒承擔了,包括天主這事兒。只是她沒想到,還包括了死亡這事兒。
回過神來,連那領頭男子的手下都沒料到他臨陣會做出這樣的事。也算是她倒霉了,這家伙不知何時得了瘋癲之癥,第一個要殺的會是一個素來無仇無怨之人。
只是,還沒能來得及找到徒弟,可憐那丫頭,年幼喪師。
血光四濺之時,她猛然覺著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或許只是錯覺,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樣呢?她可以不在乎,不在乎任何人。就像從來都不認識他們。
“素和?”
刺過刀來的時候,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這回憶孑然而過,并沒留下什么。那人愣了愣,注視過她的臉龐,整個人都不怎么嚴肅,嘴唇細細的一條線,帶著點微紅,像是在笑,卻沒有一點彎起來的痕跡。在朝上看,才發現原來是眼睛上的笑意。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她想到了很多。但最后一秒卻一片空白,因為那時有一個人抓住了她的手,并不是錯覺,很用力的樣子。
她還聽到有人說:“我好像見過她?對的,真的見過她。喂,你還能救她嗎?”
并沒有聽到回話,那是最后一秒了。
天地間仿佛只剩她一人,飄搖在云海之中,一身白衣灼灼其華,耀眼的璀璨襲過,腰間一緊,已被人略過。穿著也是白色衣服的人。系著素色錦帶,偏右還有一玉鉤,十分好的成色,上雕琢著少有的寒竹,襯得整個鉤子都彎彎折折,栩栩若生。極為樸素的白靴,她被摟過時不得已低了低頭,才有時間看看這些,裙擺下方繡著玉樹枝葉。她腦子一片空白,還是沒能聽得清回話。因為并沒有疼痛,連一聲慘叫都沒有聽到,只是抱著她的身軀顫了顫,又穩穩立在那里。
身上的香味還是一陣翠竹,以至于習慣的她都沒能第一時間察覺抱著她的人是誰。以前掛在那里的并不是什么玉鉤,而是純白色的掌門玉佩。
她不敢抬起頭,因為已經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可是那人還是抱著她,什么都沒說。甚至一動都不動。等過了幾刻,再抬頭的時候,就只能看到對面人的臉,那樣,歲月靜好。就像平常看書的時候一般,她無法形容這時他的神色,就像平常無法做到面對著毫無波瀾。
那人臉的輪廓那樣清晰。“痛嗎?”
她撫上他的面容,顯得更加白皙,不,蒼白。“無曲,不怕。不痛的。”
這時他還只是那么站著,她無法看清他的后背,但前方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紅。透過他的視線,領頭男子還是復雜的看著她,最終將刀扔下,便領著那些手下離去。就在他刺殺無曲的一瞬,兩瓶鮮血已經被扔向空中,流入陣心,陣法的光圈已然不在。那人想得周到,這一瞬間解開陣法,她是萬萬逃不走的。
也只是在這一瞬,她忽然覺得臉頰有些濕潤,反應過來,才發覺是他的鮮血。
抓住他的手臂,無曲的臉上掩不住的驚恐,似是有些奇怪,那人的身子卻已然倒了下去,長長的一道驚鴻。無曲又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反手抱住他在地上,那人的肩身之上便靠在了她的脖頸。
長長的滑落間,她眼神微瞇,“你們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嗎?”
懶懶一聲,不知為何幾十人便不能動彈,那對男女不知為何方才沒有離開,此時也一樣被困住。方圓幾十里像是立刻停開,時間停止,只有無曲血淋淋的手接著白子畫的身軀。她看到白子畫還是清醒著的,因為她一直都信,眼睛絕不會騙人。
“白子畫,怎么會呢?”
她并沒有想要躲開那一刀,只因她料定了無人會救她,也料定了這一刀必死無疑。若是此事發生在仙界,她養的那些殺手必定會救她一命,且就算是救,也要有幾近毫無縫隙的距離,可是不是的。無曲呢喃一句,還是那樣悲傷的眸子,卻沒有做什么,只是抱著他一刻。
“怎么不會呢?你怕是,從來都沒有信過我罷。”
他暗了暗眸子,一瞬間明亮著一瞬間暗了下去,無曲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見那人已然昏迷。霎時間一瞬的紅色在她衣間,發絲有些凌亂。
她眼神復雜,雙手發紅,冷冷的朝著那幾十人一笑,又看向那對男女,禁錮就解了開。女子的姿勢未變,卻有些累,按了按雙手,兩人望著她,女子說了句什么,嘴唇還在動彈,她實在沒怎么聽見,只道,“將他們帶回仙界,到了后便會有人帶他們回無曲宮,你也跟來。”
她看了看那兩人,眼睛落在了女子處,頓了頓說完,又看著白子畫。就像是睡著般,卻一直皺著眉。無曲擺了擺手,在其旁,兩人便已在此處消失不見。
地上的一灘血漸漸化為荒地,再無一些痕跡。
光末消失在天際,驀然電閃雷鳴,光影四射,傾盆大雨。
傳說天定之主的悲傷,會使周圍一片黯然失色,天降罰罪,雨聲滔天。若是悲傷到極致,周圍界面也會廣受牽連。
從這時開始,大雨于異界連下三日,波及三重天。
“傲君,要過去嗎?”
“不過去又能怎么樣,她這樣高的法力,僅憑意念就能產生天地共鳴,你我怎么逃得過。”
“你這性子,竟能被旁人制住。”
“怫然,我有一師父,名喚無曲。”
她原本還只覺得眼熟,甚至只是見過,因為她的位置,剛好只能看得到無曲的背影。就算是聽到名字,也不敢相信這位扔下她二十多年的師父還知道來找她。這時剛剛確定,卻又被當做幫工來送人了。
白子畫昏迷了三日,仙界的雨下了三日。
這三日,她將白子畫送到了無曲宮,又請了清寥。
旁人說,她守著他三天三夜,毫無停歇。只是沒有人知道,她愧對于他。
那天她攙著他,滿身狼狽,甚至衣裳都破了些許,只因為無曲用了秘術,若不是如此,只是幾個來回的路程,白子畫便會重傷不治。大雨傾盆將他們的衣衫染紅,頭發濕漉漉的。
公子糾看著她回來,旁若無人的攙著白子畫。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空洞。
這樣的事,他只見過無曲因為一個人,現在便又多了一個人。原本一個玉華已經是神智不夠清醒,可如今這人兒,便更是有些瘋了。
這三日間,除了在白子畫處,再沒人看到過她。
第三日夜晚,遠處的明月還一陣陣盤繞在天上,細細的鳴聲像是飛鳥,抬頭看還能望到它的身影,只是因為月黑風高夜,整個看著像烏鴉般黑明黑明的。涼亭內伊人獨坐,緩緩泡著杯茶,將茶放入茶海之中,動作輕柔舒緩,再倒入清一色的月白色茶盞中。
古色的沉著,傍水而筑,漸漸落下。圍繞著石子路,是淡淡香味的梅花樹,初冬時節,開的并不茂盛。
石子路上有一人急急走過,看到涼亭中的人兒卻忽然閃爍了腳步,慢了下來。
過會兒走到那人面前,卻并不說話,反而停了下來沉默。
良久,夜色淡了下來,大約寅時,涼亭中的女子微嘆了口氣,聲音細不可聞。
“你以為我是不會傷心的嗎?其實從前,我也是這樣以為的。”
那人的身影晃了晃,輕微的晃了晃,亭子里又恢復了平靜。
只帶著沉沉的流水聲,是泡茶的聲音。茶盞越堆越多,設下的案宇邊緣被堆滿,圍成了一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