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昨夜是怎么睡著的，覺得頭暈眼花，想來是沒睡安穩，我揉著太陽穴瞇著眼睛，看到長恭的身影在灰蒙蒙的窗紙下來回晃動，地上已經被他整理出來了一箱東西。

我立馬清醒過來，趕緊梳洗。

“若兒，今夜你們就出發，為夫選幾個妥當的侍衛從西山坡護送你們下山，然后去青州找李柱，以后瞮兒就交給你照顧了。”

“長恭你不走嗎？”聽了這話我心頭堵得慌。

“你們走了為夫再出發，若是為夫和你們一起走，朝臣們不見了我這個大司馬，再稟明陛下，那情況就糟糕了，到時候咱們一個都逃不掉，再說這幾日為夫還得去宮里處理些事情，你們先脫身為妙！”

長恭所言極是，蘭陵王消失這是件大事情，目標太大了，高緯怎么都得給他扣個謀反的罪名。唉，還是我和爹娘以及家仆們先走吧！

我到了爹和娘的寢室，他們神色有異，大概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爹，娘，咱們今夜要離開晉陽，去青州。”我就那么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觀察著他們兩位老人的反應。

“太好了，娘實在是太想瞮兒了，昨夜還夢見了這孩子。”

“恩，姝元，咱們快點做些準備，及早動身。”

看來爹和娘經過之前的許多事情，心里早就不安了，他們亦盼著早日離開是非之地，盼著能和兒孫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呢！我的擔憂是多余的，他們沒有恐懼亦沒有不舍，他們完全理解我和長恭所做的決定，末世的危機感襲來，也許只有離開才是安全的。

“王爺！”

府門口傳來長恭近侍的聲音！

“何事來報？”我聽見長恭出了屋子往外走去。

府門打開，陌生的馬蹄踩踏和陌生的馬叫聲。

“陛下召見王爺，請王爺于卯時三刻入宮覲見！”

待我沖出去時，前來傳達旨意的人已經離開府門，長恭站在早春的冷風里青衣飄然而立于石階之上。

“長恭，陛下何事急于召見你呢？”

“為夫亦不得而知，時候不早了先進宮再說罷！”長恭回身向屋內走去。

看看時辰卯時都過了，我著急道：“快給王爺更衣！”

“不急！若兒，你先和爹娘去木屋花苑候著吧！那處地方宮里的人不知道。”

“恩，放心吧，我們等你回來！”

長恭就這樣匆匆忙忙地進宮去了，還來不及仔細商議今夜撤離晉陽之事呢，他安排誰護送我們下山呢？唉，一切等他回來吧！

太陽出山了，曬得整個宅院暖洋洋的，這樣溫和的天氣極容易讓人懈怠，可是我心里卻毛毛的，發慌。

“爹，娘，先讓小桃和李嬸陪你們到木屋花苑去，我一個人在府里等王爺！”

“這樣不妥吧！”娘質疑道。

“其實沒什么事的，娘！我只是心里著急而已，你和爹先過去，那邊感覺安全些，我在府里等王爺，萬一宮中有什么消息傳來，我也好應對呢！”

“姝元，若兒說的對，咱們就先帶著包裹去木屋花苑吧，謹慎些總是好的！王爺回來就會遣人送咱們去見瞮兒了！”爹支持我的說法，于是我們叫家仆一眾拉著幾個包裹和箱子去往遠處的山林里，那邊畢竟要隱蔽一些。

爹和娘走后，府里突然很安靜，靜得能聽見樹葉在風里的鳴唱。在這樣難得的寂靜中我安睡了一會兒，昨夜實在沒睡安穩，此時心靜下來反而容易入睡。

午后院內樹木屋宇的影子漸長，長恭竟還未歸來，這樣的寂寥和安靜仿佛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征兆，我斜靠在藤椅之上曬著暖烘烘的日頭耐心等待著。

府門“砰”地一聲被推開，出現在眼前的人居然是鄭芷蕓，和想象的有些出入，怎么她來了，一個失寵的王妃跑進來攪什么局？

我懶得理她，依然歪在椅背上想著長恭在宮里究竟怎么樣了？

“張若水，你太放肆了！見到本王妃你該行跪拜大禮的！”

“省省吧！哪里來的狗屁王妃！”

“你？死到臨頭還得意什么？來人，給我搜！”

一群侍衛霎時闖進了張府內的各個屋門廳堂，看著侍衛的行頭，不經心下生疑。怎的鄭芷蕓能指揮的動宮里的人，難道是胡太后派來抓我的嗎？這么說長恭被禁在宮里了。

一個衛兵頭子在鄭氏耳旁小聲回報了什么，鄭芷蕓便遣了那群人出去。糟糕，難道他們還想抓我爹娘嗎，居然想一網打盡！幸虧爹娘一早就去了木屋花苑。

“蕓表姐，你好像沒有權利私闖民宅吧！就不怕王爺給你好看？”

“王爺？哈哈哈，王爺現下已經拋棄你了，你這個無恥的女人霸占王爺十五年之久，要不是你的存在，王爺早該回到本王妃的身邊！”

“我不想跟你廢話！你要沒事就出去！”

“大膽！本王妃現在來傳太后懿旨，還不跪下接旨！”

“說吧，聽著呢！”

我無所畏懼的樣子讓她氣炸了肺，大概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接旨的人，當然她也從來沒傳過旨，還以為能在我面前狐假虎威一番呢！

想不到太后能讓她來傳旨，到底什么目的呢？這懿旨想來不假，鄭芷蕓還沒有假傳懿旨的膽子吧！

“張若水，太后詔令你即刻離開晉陽城，永世不得踏入晉陽半步！”這鄭芷蕓氣得只將懿旨握在手里發抖，都沒有打開來瞅一眼就說出了懿旨！估計她早就看到了內容。

居然放我走！怎么料想到的狀況都沒有發生，反而是這樣意外的呢！

“王爺呢？你陷害我可以，但是若把王爺害死了，要你這個王妃更沒用了！”既然太后能放我走，定是王爺有所妥協，不然我不能輕易離開晉陽的，更不會奉旨離開！

“王爺當然要陪我在蘭陵王府里快活地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呢！知道嗎表妹，本王妃已經有孕在身，王爺當然要攆走你了！哈哈哈……”

“那你怎么不在肚子上綁一把稻草或者一個枕頭啊，要裝就裝大的，裝得逼真點兒！”這狗血而又爛俗的戲碼在二十一世紀無聊的劇情里早都看膩歪了，真是乏味得很。

鄭氏正氣得發抖，突然遠處草木深處傳來一陣陣打斗的聲音，兵刃碰擊間還夾雜著慘痛的哀嚎……

糟了，這次真的慘透了，我不顧一切的沖往府門外，向著木屋花苑的方向跑去，那兒也是打斗聲最為激烈的地方。

“攔住她！”一群士兵追上來揪住了我的后背，任憑我怎么掙扎也跑不出去半步。

他們將我綁在府里的柴房內，留下兩個人守著我，其余的人趕著馬車往木屋花苑的方向而去，鄭芷蕓在馬車里得意地朝著我揮揮手。

在我預料的每一個結局里都慘烈無比，可是沒有比這更凄慘的了，難道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悲慘的命運嗎？淚水爬滿了臉頰，卻無計可施。

半個時辰后，鄭芷蕓又出現在面前。她叫人扔在我身旁幾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士兵，我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們都是長恭手下的人，怎么回事？

“你可看清楚他們是什么人了？張若水，王爺其實對你還是不錯，讓本王妃妒忌得很呀，王爺求了太后，讓太后下了一道懿旨，以確保你安全離開晉陽，放你一條生路。不過呢，王爺是用你爹娘的命換了你的命，哈哈哈，這些人就是被王爺派去殺你爹娘的人！”

我搖著地上的士兵喊道：“告訴我，究竟怎么回事，我爹娘呢？”我不能相信鄭芷蕓的話，可是這些人都是王爺的人，他們躺在地上只瞪著眼睛望著我，不發一言。

“你爹娘都被王爺殺死了，王爺的人早帶了我那可憐的姑姑、姑父去了宮里，以示對太后和陛下的忠心！剛才你也看到了，我派了侍衛去阻止王爺的兵士，本來我也不忍心姑姑一家慘死的，嗚嗚……”鄭芷蕓痛哭了一陣子見我疑心不已，便喊道：“來人！將血衣拿過來！”

那一件沾滿血跡的湛藍色的長袍的確是爹爹今早所穿的衣服，為什么？為什么？他們兩位老人是無辜的，我趴在地上痛哭良久，可是除了痛徹心扉的悲傷，此時我還有一點點理智存在著。

“鄭芷蕓，王爺不可能這么做的，你何必充當太后的狗腿呢？她利用完你你也該被滅口了！別忘了你的親妹妹鄭芷藍，她就是被太后殺死的，她一直被太后妒忌著，先皇駕崩了，太后終于能下手了，可嘆你不替她報仇，還為仇人多次利用，真是可悲！”我憤怒地指著鄭芷蕓說道。

“芷藍是你殺死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你別裝糊涂了，芷藍告訴我，你親手灌了她一碗湯藥，恐怕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妹妹吧！她雖然瘋了，可是她記得你對她所做過的事，你的妹妹都不會原諒你的！”

“胡說，你胡說！難道真的是太后殺了妹妹嗎？嗚嗚……其實我只是喂她喝了點讓人嗓子啞掉的藥，沒想到她會瘋掉的！”鄭芷蕓突然也變得凄慘起來，看來她還真相信了太后的話。

“鄭芷蕓，你比太后還狠毒啊，你怕芷藍說出你暗通細作的事，就害自己的親妹妹變個啞巴，可惜太后給你的藥是讓人失心瘋的，不管啞巴還是瘋子，太后都不會留著她的命。現在太后也是在利用你！你不要在為了強留王爺而害死王爺了，蕓表姐，你清醒清醒吧！”

“別說了，你閉嘴！我怎么會害了王爺！”鄭芷蕓發狂之后又思慮很久才接著說：“王爺就是怕太后殺了你，所以才用你爹娘的命來抵你的，我沒必要騙你，不然早就一刀殺了你了！至于太后為什么要將王爺召進宮內，我便實話告訴你，你要是聰明的話便知我所說不假。前不久，陛下將穆皇后封為右皇后，而胡皇后是左皇后，陸大人心里自然咽不下那口氣，便使了個離間計，到處使人說胡皇后管教后宮之人時將太后偷藏和尚之事拿來現身說教，于是惹怒了太后，太后一氣之下便將她的親侄女也就是胡皇后的一頭黑發盡皆剪掉了，現下沒了頭發的胡皇后已然被廢，太后徹底失去了臂膀，她聽說你多次幫助陸大人出主意，于是便要殺了你，王爺這才求了太后放過你，用你爹娘的命來相抵，當然王爺亦要相助太后娘娘除了陸大人。就是這樣！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

事情的確有七八分是真實的，看來這暗地里不管是鄭氏一直巴結著太后，還是太后一直指使著鄭氏，他們都一定有往來的。

她們一定是竄通好的，王爺不可能傷害我，更不可能去殺我爹娘。

“張若水，沒想到王爺還為你建造了一處隱蔽的宅院呢，若不是今日王爺派兵去那里殺人，本王妃還不知曉那樣的地方呢，真是美極了，唉，也可惜了，王爺的人居然在咱們離開后便放火燒了那里，王爺還真是狠心呀！”鄭氏還想讓我相信王爺背叛了我，聽她所說，我便從柴房爬起來，到了院內果然看到木屋花苑那邊冒著濃濃的煙火。

木屋花苑只有王爺才知道，我不由得苦笑一聲。

“張若水，下山吧，離開晉陽！王爺說了他讓你自己走！他不會因為你再得罪了太后和陛下，當然，你從今以后便再也妨礙不了我和王爺共享榮華富貴的日子了。”

榮華富貴？哈哈，長恭從小就生活在榮華富貴里，早就厭倦了，他怎么會稀罕？怕是你這個鄭家沒見過世面的人才口口不離榮華富貴呢！

“快走吧！太后懿旨令你即刻離開晉陽，不得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