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求佛
- 晉陽魂夢
- 高采雨
- 4145字
- 2013-10-18 10:01:59
天龍山張府里隔三差五就有禮品送來,長恭的兄弟那么多,連爹娘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位王爺送來的,河南王?河間王?
隨后,河南王高孝瑜亦親自登門為他的弟弟四王爺提親來了,爹和娘已經(jīng)習慣于征求我的意見,并沒有草率答應,但是礙于王爺?shù)那槊妫坏猛涎诱f三日后回話。
在河南王走后,鄭興元居然來家里鬧了一場。
“姝元,別忘了當日你走投無路時我們?nèi)沂樟裟愕亩髑椋F(xiàn)在你讓你女兒搶芷蕓的夫君!這是怎么回事?”這個人的胡子在說話時激烈地顫抖,而且橫眉怒對,完全一副不講理的模樣。
“大哥,這不關若水的事兒。”母親有些著急,不知如何應對。
“舅舅,是四王爺?shù)拇蟾鐏硖嵊H的,我并沒有答應,再說娶誰是四王爺自己的事,請你不要來我家里吵鬧。”我看不過去便插了兩句話。
“你?如此沒教養(yǎng),不知羞恥,女扮男裝勾*引王爺!”
“胡說八道,是你女兒欺騙王爺在先,她自作自受!”這位舅舅實在想不到我會與他據(jù)理力爭。
“姝元,你就是這樣教養(yǎng)女兒的嗎?如果不是當年我救了你,哪里能有這個野丫頭?”
“多謝大哥的恩情,我會好好勸說若水的。”娘又開始哭泣。
“哼!”鄭興元發(fā)泄完后終于氣洶洶而去。
“為什么說他救了娘,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滿心疑慮地問母親。
娘抹了抹眼淚說道:“娘懷你的那一年,你爹正好去山東送貨,一來去往山東打探失散的親人,二來有一大批皮草需要賣出去,哪知你爹這一走半年未歸。而我姐姐璦元因記恨她曾經(jīng)滑胎之事,便趁著你爹不在家中,接了我過去使喚,我百般忍耐,一邊照顧宏兒,一邊做各種雜事,不料,在離我生產(chǎn)還有一月的時候,唉!”娘頓住了,嘆氣。
“后來呢?”
“誰知道璦元她給我灌下了一大碗紅花湯,當夜我就腹痛無比,導致早產(chǎn)。要不是哥哥前來找賀拔子忠議事時發(fā)現(xiàn)我的狀況,將郎中和穩(wěn)婆及時接過來,后果會不堪設想,如此,才保住了你的小命啊!”
“什么?”我憤怒地咬牙切齒。
“也怪爹爹,等我回來后,要找他們?nèi)ダ碚摚桥d元大哥從中調(diào)和,這才將事情平息。”爹無奈地說道:“要怪,就怪爹當年窮困潦倒,不能照顧好你娘,才惹出這些事來。你們都埋怨爹吧!”
“爹,為什么息事寧人,那個鄭璦元好狠毒啊,虧得我這么多年叫她姨媽,還有那個賀拔宏,幸虧沒有嫁給他,這都什么事呀?”我心里想,要是我不穿越回來,難不成要嫁給仇人的兒子?
“罷了,當年也是大哥的照顧我和若水才活了過來,否則我們娘倆早都死了,過去的事就算了罷。”娘還是這么善良地說。
爹爹接著說:“可是姝元,你和他們畢竟不是親姊妹,你大哥總是向著璦元,璦元對你做下這等事,居然和沒發(fā)生過一樣,還依然對你趾高氣揚。”
“那是因為她總疑心是我害得她不能生育啊。”
“姝元,你就是太善良了,她不能生育就拉你來墊背,差點連命都搭上。唉,命苦啊,都是為夫沒能時刻在你身邊,以后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就行了。”
“爹,等等,這是什么意思?”我腦袋迅速運轉(zhuǎn),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們只有我一個女兒,就是鄭璦元將娘害慘的,對吧,那一碗紅花喝下,娘便也不能生養(yǎng)孩子了?”
娘和爹見我知曉,都不做聲了。
我憤恨地一拳砸向桌子,“鄭璦元,我不會放過你的!”
“若水,事情都發(fā)生了,再怎么樣都無濟于事。這事是璦元做的,和你舅舅沒有關系,現(xiàn)下她女兒芷蕓已經(jīng)被王爺娶過門了,若兒,你想好了可也要嫁給王爺嗎?”爹爹剛煩惱完了鄭興元,又開始苦惱怎么回復四王爺?shù)奶嵊H。
“是呀,若兒,我們都瞧出來王爺對你是真心實意的好,你和表姐同時侍奉王爺?shù)挂参磭L不可。”這個時代的娘只能是這個水準了,唉,兩女爭夫嗎,我才不要。
“爹、娘,你們都太善良太好騙了,分明是他們兄妹倆聯(lián)合起來害娘的,害了人居然還叫咱們欠著他一份恩情,哪有這樣的道理?再說,這件事和芷蕓嫁給王爺,還有我嫁不嫁王爺都不是一回事,不要攪和在一起好吧!”
我被氣死了,怎么都倒在一起像一團漿糊灑滿地。“王爺愛娶誰我管不著,但是現(xiàn)在我還不想嫁給王爺。”
如果命中注定他的妻子只有一位鄭氏,那我永遠不嫁給他。
“不,若水,我的妻子只會是你,也只有你這一個妻子。”幾天后,當長恭見到我時,他盯著我決然地說。
一個古代的男人能有這樣的思維已經(jīng)難能可貴了,我知道,長恭就是與眾不同的,他難道不就是我一直想找尋的那個男人嗎?滿眼俊男靚女,可是心中只有我一個。
“若水,你隨我一同去天龍山石窟吧?”長恭見我猶猶豫豫不能痛快答應他的求親所以轉(zhuǎn)移了話題。
“干什么去?”我心中若有所動,當初我是奔著天龍山石窟才來到晉陽的,來到北齊后一直都想去石窟里,可惜那兒有皇家衛(wèi)兵把守,尋常百姓不得擅入。
“求佛!”
“哈哈,你求佛讓我做你的妻子嗎?”
“真聰明,最喜歡若兒這機靈調(diào)皮的樣子,我就求佛讓你嫁給我,然后給我生一群聰明的王子和公主。”他沒有惱我們家拒絕了他大哥為他而來的求親,對待我的態(tài)度沒有任何改變。
“哼,你再胡說八道?”我追著掐他。
他被我捶打一番后突然正經(jīng)起來,“陛下病情嚴重,派我去修葺石窟,并舉行拜佛大典,為天子、為北齊國祈福。”
“天龍山石窟,就在我們張府上面的山里吧,我每次想進去看看都被侍衛(wèi)攆出來了。”
“是的,我祖父最先修建的供佛石窟,在避暑行宮旁的方山,也就是天龍山上,很宏偉壯觀,怎么樣,去吧?”
“嗯,那是當然了,石窟雕像很美……”其實我想說這一世還沒有機會走進石窟呢,曾經(jīng)去過那是一千多年后了,那風化殘缺的石窟都很美,剛修建完的還不啻多精妙呢。
“若兒去過了嗎?”長恭打斷了我的話
“可惜沒有,皇家重地,豈是我能進去的,你們高家真小氣,不讓老百姓進去拜佛敬香。”
“那讓長恭這次帶你去哦,想去嗎?”長恭美麗的眼睛瞇起來誘惑般地望著我。
“不去!誰稀罕?”
“你倔強的樣子很可愛。”他摸著我長長的頭發(fā),迷離的眼睛瞬間又無比溫情,他繼續(xù)說著軟話:“陪我去吧,順便看看咱們的府邸建的怎么樣了。”
“咱們的府邸?”
“對,你選的地方,晉祠旁。”
“蘭陵王府?”
“若水,你兩次提到蘭陵二字了?這是哪位王爺?shù)姆馓枺窟€是你給咱們新王府起的名字?”他滿臉疑惑。
“我未卜先知,就是你的呀,長恭就是蘭陵王,嘻嘻,蘭陵王。”
“你還真能編,什么蘭陵王,我還是喜歡你叫我長恭,最親近的人才能這樣喚我。”他若有所思:“蘭陵王府,這名字好聽,那咱們就叫蘭陵王府。”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從一千四百多年后回來的,而且是被你的一面銅鏡帶回來的,你信嗎?”
“不信,就你脖子里掛的那面銅鏡嗎?很普通的一面漢代四葉駕鳳銅鏡而已,別捉弄我了,若水,陪我去石窟,咱們?nèi)デ蠓鹌砀#脝幔俊?
看著他誠懇的目光,我無法拒絕。
于是,幾天后我說服爹娘,也不是出遠門,就近在眼前的石窟里拜佛而已,再說父親同皇上關系密切,他們最終同意了我去佛祖前禱告平安,希望皇上龍體安康。而我知道這個皇帝活不過這一年的十月了。
尋了個良辰吉日,為皇帝祈福的隊伍浩浩蕩蕩爬上天龍山,我跟隨長恭走在最前面,我們將要去天龍山的東峰。山路果真崎嶇陡峭,遠不是千年后的樣子,那些人工筑好的石階根本不存在,從林深葉茂間穿梭前行,最后在匠人的帶領下才找到東峰巖壁上隱藏的三座石窟。其中兩座為高歡時期所開鑿,另一窟是當今皇帝高洋所建。
我們虔誠地參拜了每一座石窟,新建的那座石窟壁畫顏色鮮亮,石像雕塑線條剛勁,造型簡潔有力,果真是“秀骨清像”,比一千年后的更有佛的神圣感,所有的人都跪倒在釋迦牟尼的佛像前念經(jīng)祈禱,身后眾多德高望重的佛教僧侶齊刷刷地跪拜,虔誠地吟誦:“一切法無生,一切法無滅,若能如是解,諸佛常現(xiàn)前……”
就在這樣的方形窟室中,身處的卻是最神圣的場景,我的心境也澄澈起來,信佛,信生死輪回,信因果報應,菩薩通達一切法,而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只有一顆愚鈍的心,悟不透那經(jīng)書所念的佛理,只有在朗朗之聲中凈化,天地之間只剩下真、善、美。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轉(zhuǎn)戰(zhàn)天龍山西峰,這里還有兩座高洋花重金修建的新石窟,依然是念經(jīng)叩拜……
等祈福完畢,長恭的任務還有親自坐鎮(zhèn),重塑東峰兩座舊石窟內(nèi)的雕像與修繕壁畫。這個我喜歡,在美院我們有選修洞窟壁畫的課程,正好來實踐一下,看匠人們?nèi)绾蚊枥L燦爛炫目的色彩,如何運用流轉(zhuǎn)的曲線,如何為神佛賦予超越生命的靈氣……
此時,我終于明白后世的自己為何會被北齊的石窟佛像而吸引了。“秀骨清像”——長恭見我對修繕佛像如此感興趣,心情大好,他居然親自踩著梯架爬到釋迦牟尼的身上,用鏟刀將佛像的泥坯仔細修鏟,頭上的肉髻很有規(guī)律的抹了個低平,面相渾圓里又修整的清瘦俊逸了一些。
“長恭,佛和你一樣俊美了!”
“哪里,我心中的佛是無人可以比擬的,他面柔心壯。”
面柔心壯,和長恭一樣,胸懷天下。
“來,若水,看你躍躍欲試的樣子,服飾交給你啦!”
我也蹭蹭幾下子爬上腳手架,將鮮卑族人崇尚的最美麗的佛衣塑繪在佛祖的身上。褒衣博帶式和袒右肩式的袈裟,衣紋簡潔,刀法盡量硬朗,旁邊的菩薩服飾同佛祖的自然要有些區(qū)別,菩薩頭戴花冠,那他的衣服要配有飄逸而下垂的披巾,有的地方還有雙陰線的衣紋,這美院沒有白念啊,很多知識都運用上了,雕刻,描繪,篆刻,哇,好偉大的藝術作品,我都為自己和長恭感到驕傲。
“若水,你真棒!”
“長恭,你也很厲害哦,大的造型都是你來的,佩服王爺不僅武藝高強,連雕刻都是一流的。”
“哈哈哈,若兒的每一句話,本王就像喝了蜂蜜水一樣,甜滋滋的一直到心里。”
“看你沾沾自喜的樣子!”
“你沒瞧見自己的樣子,哈哈,我要笑的掉下去了,十幾米哦,摔死了也值了!”
看他幸災樂禍笑得前仰后合,也不顧身在高空,這個家伙,太可氣了。我跑到石窟外找了個匠人拌泥漿的水池子,俯身一看,唉,果然滿臉黃泥,十足像個大花貓。
他追了我出來,扯了一塊綿綢的衣襟,沾了清水輕輕為我擦拭。
“這么好的衣服啊!怎么扯了?”心想真是個敗家王爺。
“別動,給若水把花臉擦擦。”他收起了笑臉認真地說:“若水,真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知道嗎?從來沒人給過我快樂,還有溫暖的感覺,除了你。”
長恭真是可憐啊,父親早逝。“你娘呢?”我查過歷史資料,他娘是高澄的妻妾中唯一一個沒有留下痕跡的女子。
“我不知道,從小就不知道誰是我娘,也沒有人告訴我,也許她只是個卑微的宮女而已,唉!”
“長恭,你別難過……”我一時不知如何寬慰他。
頓時兩兩相望而無言以對,他牽了我的手,站在石窟外狹長的走廊里,山風清冷,徐徐吹面而來,遠處天龍山青蔥濃郁,松濤林海如煙如霧,仿佛迷茫的未來,雖然我是從未來而來,而未來卻還有那么多未知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