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逃亡
- 晉陽魂夢
- 高采雨
- 4067字
- 2013-10-18 10:01:59
辨別了北極星的位置,我們一路向東,連夜朝著太行山而去。
我們的目標是趙州,這個地名我一點都不陌生,那著名的趙州橋不就在那兒嗎?路線起碼是從太原往東去石家莊,沿途經過陽泉,可惜古代這些地方都沒有公路也沒有城市路標,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去辨別方向。好在每到一個郡縣都有腰牌使用,沒有被盤查。
數日過后我們已經深入層巒疊嶂的太行山脈,由于我和李柱沒有野外作戰的經驗,當然更沒有逃亡經驗,更可怕的是,我們逃出來時非常倉促,根本沒有想象到太行山如此復雜,山峰、峽谷、森林、沼澤,如果沒有羅盤等指南設備很容易迷失方向,我們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忘記了帶這么重要的東西。
在進入太行山脈的第四日,我們坐下來商討對策。
“李哥,咱們一直朝著太陽升起的東方走著,但是三日過去了,并沒有翻越山嶺,也沒有看到任何村莊的影子,這樣恐怕不行,要不咱們順著溪水走吧,這樣起碼能走到溪水流入的大河里,說不準那兒就出了太行山了。”
“可是如鷹,趙州明明在太行山東麓,不向著東方走,會迷路的。”
“翻越太行山究竟會用幾天呢?”實在沒有徒步的經驗,開車的話從石家莊到陽泉最多三小時也該到了。
“我一直在宮內當差,沒有去過鄴城,所以也沒翻過太行山,實在不知要用幾日時間。”李柱愁眉苦臉。
“這樣好了,咱們再往東方走兩天,第六天要是還在這山里轉悠,咱們就改走水路,如何?”
“好!”
意見達成一致,我和李柱又開始出發前行。
第六日,當所有干糧都吃完的時候,我們依然沒有走出去。還好立春時節已過,各種動物都出來活動,打獵烤肉吃倒是不錯的選擇。
從第六日起我們沿著溪水順流而行,走呀走,河道不是越來越開闊,而是往峽谷里深入進去,這倒奇了。
之后,整個峽谷里突然升起了白煙般的濃霧,這一次徹底迷路了。后來想即使沒有遇到峽谷中的霧靄,也一樣是在迷路。
等得走出峽谷的迷霧,依然不記得過去多少日子了。之后,有時沿著山澗中的溪水而行,有時翻過一片稀疏的樹林子,有時繞過高聳入云的山峰。
難道,從今往后要做野人了?
開始感覺到氣溫越來越高,也許三月已經過去了,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中桃花始盛開,如此鳥語花香之地卻人跡罕至,連我們自己都走不出去了,也不知晉陽宮中事態如何?有沒有人受到牽連!
李柱箭法精準,每日都有野兔野雞可以烤著吃,有時溪水中也能抓到大魚,配點山中野菜,用天然礦泉水煮魚湯,后來回想起這些原始的野生味道感覺還不錯,但事實上當時這樣的日子已經快要崩潰了,即使李柱十分照顧我,然而我還是在野外求生中變得憔悴不堪。人在失望的時候容易消沉,我們后來已經無話可說,每天就是埋頭尋路,太陽升起來時帶著希望,夜色降臨又在失望中沉沉睡去……
有一日,好不容易翻過一座山,眼前視野感覺突然開闊起來,野草縱生,長勢很旺,遠處青黛色的群山不再是連綿的一座座,仿佛是遠在天邊。數不清在山中穿梭了多少天,像這樣一馬平川的草場很少見到,難道,難道我們翻出了太行山?
我倆一陣驚喜,迅速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從山上沖了下去。啊,這就是河北平原吧!
在寬廣的長滿黃綠相間的草原上奔跑著,把那令人絕望的深山叢林遠遠拋在身后……
“啊嗷——”突然傳來一陣大型動物的咆哮聲,我一扭頭,就見一頭渾身黑點的花豹子從遠處密林中奔出來,而李柱還在我的身后。
“豹子——”我驚呼一聲,右手從背后挎囊抽出長箭,左手拉弓。
“嗖嗖——”我倆的長箭幾乎同時射出,豹子身形一頓,不知射中沒有。卻見豹子發怒般一躍而起,瞬間到了李柱身側,他雙腳踢向豹身,落地又就地一滾,我又射出一箭,豹子卻躲了過去,反而轉身撲向了遠處的我。
糟了,來不及再搭弓射箭,我扭頭便跑。
豹子巨大的身形掀起一股呼呼的邪風,血盆大口腥氣逼近,感覺那豹子的利爪此刻就在我脊背之上,完了,完了……
突然,一個身影一把拽過我,豹子剛好撲到他眼前,我在躺倒在地之前甚至聽到了他被撕裂的聲音,然后看到了赤手相搏的一幕,還有紅色的血淌了出來……
“放箭!”正在搏擊豹子的人大喊一聲!
長恭的聲音,我聽了出來,不,不,我掙扎著爬起來……
剛起身扭轉,一支箭卻正刺中我胸口,在豹子倒下的同時,我也再次倒下。
“如鷹——”
“長……長恭……”
我以為我要死了,但是卻毫無感覺,沒有疼痛,也沒有看到孟婆。
等我清醒過來,人已經在長恭的營帳中。
他一雙眼眸情深意切,就像我迷路天龍山那晚初遇見他時一般,溫柔深情,脈脈閃著一種透亮的液體。
“你讓我找的好苦啊……”他喃喃地說著,用手摸著我滿腦袋被汗水浸濕的頭發。
這是在做夢嗎,難道我又穿越回去了?
我要爬起來,他按著我說:“別動,你受傷了。”
受傷?我才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剎那,胸口好像中了一箭。一摸,咦,不覺得疼呢?再摸,我的銅鏡呢?
“哈哈,鬼靈精怪的小丫頭,糊弄我這么久?”他手中拎著紅絲帶,那面巴掌大的小銅鏡就在我眼前晃悠。
“我沒受傷嗎?銅鏡替我擋了一箭嗎?”
“是的,有福之人運氣當真好,箭頭在慣性的作用下,擦傷了一點肌膚,不過不要緊,皮外傷,隨行軍中的郎中已經幫你敷過藥了。”
啊?我一看衣服都換成新的了,以前那套衣服在太行山里早就被摧殘成破爛貨了。
看到他眼波流轉,眼神親密,我才反應過來。“你、你們,誰讓你們隨便碰我的?”我臉紅發燙起來,畢竟胸口受傷是敏感部位,還有郎中,看他叫我小丫頭,自然知曉我是女子之身了。
我惱怒了,他輕聲哄我,真不敢相信,一轉眼他變得如此柔情。
“是我幫你敷藥的,沒有別人。你的樣子讓本王心疼死了,真恨自己,讓你遭了這么多罪,對不起,我的黃衫女子。”
“是你也不行!”剛想發火,看到他心疼我的目光,話到嘴邊便再也說不出口。
他已經端過來一只瓷碗,扶我坐起來。
“來,吃點粥吧,這一個月受苦了。”他親自喂著我,果然一個月過去了,我心酸極了,眼淚嘩嘩掉下來。
“別哭,乖,我們這就回去,我會好好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受苦!”
他給我擦著眼淚,我一眼就看到他包扎著棉布的胳膊,白色的棉布滲著血跡。“你的胳膊被抓成什么樣了,嚴重嗎?”我拉過他的手驚呼,那花豹的爪子想來是極為鋒利的。
“沒什么,皮外傷,過幾天就好啦。”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被豹子抓傷。”
“我寧愿都是我受傷,而你毫發未損。如鷹,你騙得本王好苦,為什么要女扮男裝?你分明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為什么這么傻,一個女孩子還要幫我去偷密信,又在山里熬了一個月,我的如鷹,心疼死本王了……”他語無倫次地嘮叨,看來對他刺激很大,而且滿眼都含著淚。他這樣的王爺也會為一個女子而哭嗎?
“誰叫你那么笨,我天天在你面前,你居然還娶了別人,哼!”我也委屈著嘟著嘴。
“對不起,本來我只想娶一個自己最愛的人,沒想到錯娶別人,你一定要原諒我的疏忽。還記得九月十二日嗎,在晉陽長街上,你那樣不顧一切的呼喚我的名字,那樣鮮嫩的一抹淡黃,襯著你清亮的眼眸,以后就每日徹夜夢到那樣的你,不論如何都不能忘,原來你就是我最愛的黃裳女子,難怪你扮成了如鷹我都不能自已的喜歡你這個假小子呢。”
聽他娓娓道來相識的點點滴滴,心中盈滿感動。他認真地擁過我,一個吻印在我的額頭。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若不是呢?”我故意為難他。
“這次錯不了,有誰敢直呼王爺的大名,還一說話就你呀我呀的,真不曉得張大人是如何調教的女兒。”他笑呵呵地戲謔我。
“哼,四王爺這是笑話本小姐不懂禮數嗎,那你去找你的王妃夫人吧!”我假裝生氣著推開他。
他頓時著急了:“本王雖然錯娶了她,她既不肯離去,就隨她住著吧,王妃的位子反正是給你留著的。”
他這么一說我倒真的生氣了:“是不是你那王府大得很,不論三妻四妾還是娶多少人都住的進去呢?”
“不同意啊?那就娶了你不再娶別人了。”
“什么?好像你委曲求全一樣,那你去娶吧,想娶誰就娶誰!反正我不會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說的好,看來遇到你這樣的奇女子真是我的幸運,本王本來就只愿娶一個妻子的。我根本不喜歡鄭氏,唯一想娶的妻子便是你,如鷹,你若不喜歡有別人,我便遣她回去。”
自始至終,長恭的眼神都沒有摻假,他這么誠懇的對我說著他只愿娶一個妻子,而這個人是我。
從后世到今生,他糾纏我到千年后,難道是若水不肯原諒他娶鄭氏嗎?那個年代的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啊,一千五百年后他究竟要若水原諒什么呢?
“不要折磨我表姐了,她想待在府里就待著吧,錯的人是你,以后我們再慢慢勸她回去。”再說,不管我如何去做恐怕都不能改變歷史,他,長恭,蘭陵王,娶的人就是鄭氏,歷史書上就那么簡短的一句,即使再短,也是即成的事實。但是歷史背后,他最愛的人就不一定是鄭氏了,何況我都親眼所見本不是他想娶鄭氏的。我釋然,也許放到以前我不會原諒一個愛我的人娶過別人,可是今天,我一定要原諒無辜的他,這樣,他大概便不會在以后一千多年的時間里受盡煎熬,他早該解脫了,早該輪回了。
“表姐?那你究竟是誰?”
“長恭好笨哦!本姑娘大名張若水,爹是張甫虔,鄭芷蕓是我表姐,賀拔宏是表哥,他騙你九月十二日與他同在長街的是表姐,而不是表妹,你上當啦!”
“真不該放過賀拔宏,他如此處心積慮,是不是喜歡你?還有這個張甫虔,我探聽多次,都沒有哪個官員見過他的女兒,所有人都說他女兒身患惡疾常年足不出戶,可惡!”
“哈哈,沒想到爹爹這么多年是這樣保護我的呀?都是你們北齊皇帝太荒淫好色唄,人家好好的女兒都得藏起來。”提起爹爹,我心驚肉跳,糟了!“我逃亡這一個月,爹娘有沒有被抓起來?”
“放心吧,我那皇叔陛下最寵愛李皇后了,他認為此事是段昭儀栽贓嫁禍,故意放走一個侍衛來陷害李皇后伙同侍衛盜取密件,而段昭儀不經過他的同意,私藏朝廷重要秘密文件,犯了大罪,所以陛下將所有密信收回,并將段昭儀打入了冷宮。”
“早知道這樣,我和李柱就不用亡命天涯了,我們好慘啊,嗚嗚……”
“幸虧是這樣,不然我怎么找得到你,我的若水,若水,張若水……”
“這名字很熟嗎?你叫得這么順口。”
“是啊,真的很熟悉,就像一直在我心里,你不知道,若水,我很想你……你在昏倒的時候也叫著我的名字,長恭——只有你才會這樣喚我的,若兒,再喚我一聲?”
“長恭——”我輕聲喊他。
“若兒——”他柔聲應著。
我任由長恭緊緊抱著,這一次,他輕輕地吻我,那毛茸茸的感覺,從嘴角一直延伸到心里,初吻的感覺異樣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