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請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警察翻開筆記本，鼻筆尖懸在筆記本上。

“當時……當時的情況是這樣子的，”梁山想了想說道，“有一個女生在門口受了很大驚嚇，吐了一地，還有一個男生走進教室里，其他的學生在圍觀。然后我走了進去，看到未央倒在地上，然后，我就報警了。”

“當時你有仔細查看這名學生的情況嗎？”警察問道。

“沒有，我立刻就報警了。”梁山說道。

“這名學生在事發前有什么異常情況嗎？”警察接著問道。

“異常情況啊，這個……”梁山欲言又止。

“請如實提供情況。”警察的語氣里溫和帶著點強制。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先前班級的捐款丟了，然后，班長在未央的書包里發現了捐款，”梁山說道，“這事情我也沒再追究下去，畢竟這也無法確定什么。但是，可能給未央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吧。”

“這名叫未央的女生，在班上的表現如何？”警察問道。

“很好啊，一直以來都沒什么不良行為，”梁山說道，“學習成績也很好，是很受歡迎的一名學生。”

警察仔仔細細地把梁山說的話都記錄下來。這時候，另一名警察走進來，遞給做筆錄的警察一張紙條。做筆錄的警察看了一眼后，把紙條放進上衣口袋里。

“那么，死者生前，有沒有跟誰結怨什么的？”警察又問。

“什么？死者？”梁山吃了一驚，“未央死了？”

“剛剛的消息，死者搶救無效，已經確認死亡了。”警察點點頭，面無表情。

教學樓頂層的一間辦公室被用來做警察的詢問室，接受完詢問后，梁山離開辦公室，大腦一片空白。

教務主任路途從樓梯口匆匆跑過來，和梁山相遇。教務主任喘著氣說道：“未央搶救無效……”

“我知道……”梁山點點頭，示意路途別再說下去，“我現在很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未央的父母已經在醫院了，那情形實在是太慘了……”路途搖搖頭說道，“學校現在全亂了，多久沒出過這種事情了。”

“老路，麻煩你，受累再和我去一趟醫院，”梁山說道，“我必須見見未央的父母。”

“過段時間再去吧，現在他們不會想見你的，”路途說道，“而且，校長現在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梁山和路途馬不停蹄趕往校長室。校長坐在辦公桌前，手托著額頭，一臉疲憊。兩名警察正在沙發上整理記錄，看到梁山和路途來了，便起身告辭。

“坐吧。”校長指了指沙發，梁山和路途坐下來。校長把桌上的文件放一邊，在梁山對面坐下。

“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我，學生出了這么嚴重的事情，你作為班主任，不會一點異常都沒察覺吧。”校長說道。

梁山把前段時間捐款失竊，然后在未央的書包里發現捐款的事情完整地告訴了校長。校長聽完，臉色驟然一沉：“這么大的事情，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路途嚇了一跳，梁山是學校里的特級教師，德高望重，平時校長見了都要客氣三分。如今校長對梁山發如此大的火，要是讓一般教師遇上這種事情，恐怕就是當場開除了。

“這件事情，責任在我，我愿意服從學校的任何處理，”梁山說道，“我只希望，未央能夠真正安息。”

“處理你，怎么處理你啊，你是老教師，特級教師，學校的頂梁柱，你的地位比我還重要呢，”校長說道，“這次請你們兩位來，是想商量一下，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我覺得，先派出老師安撫學生家長，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路途說道，“老梁先全力處理學校的事情。等到過一段時間，再由我們兩個和學生家長討論賠償問題。”

“校內和校外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兩個了，你們都是老教師，處理這些問題，都有經驗了，”校長說道，“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事情不要鬧太大，至于媒體么……”

“相關的通知，我會下達的。”路途趕忙說道。

離開校長辦公室，梁山的臉色更加凝重了。路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太擔心，一定能對付過去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啊，”梁山嘆了口氣，“你想怎么下發通知呢？告訴老師和學生，不得隨便接受媒體采訪嗎？把這件事情最大限度淡化嗎？這可是一個學生的生命啊！”

“你以為我愿意嗎？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啊，老梁，”路途稍稍低著頭，“聽天由命吧。”

4

未央死后，全班都換了教室，梁山特意關注了幾個和捐款失竊案有關聯的幾個人——海銘、峰嶺和蘭澈，以及未央的男友軒藤。捐款出現在未央書包里的時候，這幾個人都在場。海銘和峰嶺沒什么反應，照樣到處尋歡作樂。蘭澈明顯變了很多，上課注意力經常不集中，也很少和同學們交流了，見到老師也低著頭走過。而軒藤整天瞪著一雙疲憊的雙眼，盡可能遠離海銘一伙人。偶爾遇見了，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未央死了，但是未央的死帶來的震動，卻無法平息。梁山覺得，在自己幾十年的教學生涯中，這是最棘手的一個事件。一旦處理不好，整個班級因此崩潰，也不是不可能。

另一方面，未央的父母表現卻很反常。一般學生出事了，家長一定會來學校理論的。但是這一次，未央的父母卻沒有在學校出現，一直是路途代表學校和未央的父母溝通。根據路途帶來的情報，未央的父母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未央的父親舒城身體不好，這幾天一直硬撐著身體。母親舒太太已經哭暈過去幾次了。以夫妻倆目前的狀態，很難擔負起未央的后事。因此，未央的后事，基本上是未央的大伯，也就是舒城的大哥舒偉在處理。

在和舒城夫婦的溝通中，路途幾次旁敲側擊提及了賠償問題，但都被舒城夫婦擋開了。倘若舒城夫婦有開口提及，倒還好處理。但是現在舒城夫婦一言不發，路途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校長這幾天心情煩躁，路途也不好打擾，所以，路途只好來找梁山了。

“你問我怎么辦，我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來啊，”梁山搖搖頭說道，“班級里的氣氛越來越惡化，學生們都惶恐不安，一些流言已經開始在傳播了。”

“這可不行啊，一定要把流言給截斷啊！”路途說道，“現在最怕的就是人心被攪亂啊。”

“學校下了封口令，什么都不許說，所以流言才會風起啊！”梁山說道，“我還想著早點去見未央的父母呢，看來，近期是很難了。”

“我一直搞不懂未央的父母，到底他們想要的是什么，”路途說道，“未央的大伯對我也是不怎么搭理，在他們那邊，我是被無視了啊。”

“是啊，一個好端端的孩子，死在我們學校里，哪個家長都接受不了！”梁山說道，“我想，等這件事情處理完了，我辭職算了。”

“你干嘛要辭職呢？”路途急忙說道，“這件事情，責任并不完全在你啊。”

“未央的死，肯定和捐款失竊案有關，而這件事情，我沒有處理好，”梁山說道，“當時，我就只想到盡量減少這件事情帶來的影響，所以進行了冷處理。可事實上，根本不可能冷處理。以至于最后，一發不可收拾啊。”

“當時，你不是讓在場所有人都對此事保密嗎？”路途說道，“你這樣做是對的。”

“但是，這種事情怎么可能保密啊，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梁山說道，“海銘和峰嶺和未央有矛盾，這我是知道的，同時，海銘和峰嶺又一直很不安分，但他們的家庭是學校主要的資助人，所以，我多少也有些懦弱了。現在想想，我是把未央放在了一個不受保護的弱勢地位啊。”

“海銘和峰嶺沒有聽從你的要求，這是他們的責任。這件事情如此嚴重，就算他們的家庭是學校主要的資助人，也必須處理，”路途說道，“可是，學校不能處理，只能交給他們的家長……”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想的是，該如何面對未央的父母！”梁山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歉也好，賠償也好，都是小事。真正讓我為難的，是我在他們父母面前，抬不起頭啊。”

“到時候，我陪你去吧，”路途說道，“我跟未央的父母打過交道，也算有點經驗。”

“校長的意思是什么？”梁山問道。

“校長的意思是，盡量答應未央父母的要求，防止他們把事情鬧大了，”路途說道，“經濟上，校方會全力配合。”

“這校長，到底在想什么！”梁山咬著牙，語氣里帶著憤怒。

“校長有校長的立場，我們能做的，只有在校長的立場下，把家屬的情緒安撫好。”路途說道。

梁山不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拳頭輕輕在桌上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