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附近沒有找到水源，自然也抓不到魚。我對這里的情況也不熟悉，不敢走太遠。魚是抓不到了，但是抓到幾只飛鳥還是問題不大的。我抓了幾只拳頭大小的麻雀，順便還掏到了一窩鳥蛋，應該足夠了吧。

回帳篷的路上差點走錯路，還好最后走對了方向。天已經差不多黑了，我很抱歉地對軒藤說沒抓到魚。軒藤看著我手里幾只被我折斷了翅膀的麻雀，又看了看那一窩鳥蛋，笑著說道：“你可真狠啊。”

“不狠的話你什么都吃不到！”我說道。

“那么，你知道怎么弄嗎？”軒藤問道。

我愣住了，這幾只麻雀該怎么處理，我一點經驗都沒有。軒藤活動了一下手腳，站起身來，卻差點摔倒，我急忙扶住軒藤，讓他躺下。

“你什么都不會，終究還是要我自己動手啊，”軒藤笑著刮了一下我的臉，“我負責把這幾只鳥殺了，你負責烤就行了，燒烤你總會吧。”

“應該沒問題。”我說道，“但是應該沒那么好吃。”

“沒關系，能烤熟就行了，”軒藤捧起那幾只麻雀，“那一窩鳥蛋，拿錫紙包起來，放在火堆上烤就行了，你先把鳥蛋給弄好吧。”

軒藤挖了個坑，生起一堆篝火。我照著軒藤說的把鳥蛋用錫紙包好，放在火堆上烤著。軒藤煮了一鍋熱水，在一旁處理那幾只麻雀。

沒過多久，軒藤把幾只拔光了毛的麻雀串成一串遞給我，讓我放在火堆上烤。這時候，鳥蛋也煮好了，我把鳥蛋遞給軒藤。軒藤拿了幾個，剩下的都給我了。

“都吃了，我不用吃東西的，我是死神。”我把鳥蛋全塞給了軒藤。軒藤笑著點點頭，在帳篷里吃起來。

我看了看軒藤，松了口氣，在火堆上翻著那串麻雀，讓火烤得更均勻些。我背對著帳篷，注意力都在那串麻雀上。火焰上的幾只麻雀逐漸熟了，差不多可以吃了。

突然，我聽到帳篷里傳出一些聲響。我嚇了一跳，也顧不上正在燒烤著的食物，急忙沖進帳篷里。眼前的一幕讓我目瞪口呆——軒藤躺在地上，一把匕首從背后刺進軒藤的左胸口，鮮血流了一地。

“軒藤，你怎么了！”我抱起軒藤，軒藤的血一直停不下來，不停地往外冒著。

“我對不起你啊，未央，我想贖罪，”軒藤握著我的手，艱難地說著，“請帶走我的靈魂，不要讓我的靈魂在那個第五界里無依無靠……”

“你……你自己把匕首刺進身體里的，是嗎？”我的語氣顫抖著，緊緊捂著軒藤的傷口，想把血止住。

帳篷底下有一個破洞，破洞下是一個坑。想必軒藤是把匕首柄埋在土里，然后整個人躺在刀刃上。匕首很鋒利，刀鋒撕開軒藤的身體，慢慢奪走他的生命。

軒藤顫抖著把手伸進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我和軒藤的合照，已經被血液染紅了。我捧著那張合照，不忍心再去看軒藤。

“就讓我在拼圖游樂場里，把我碎掉的靈魂拼回來吧，”軒藤躺倒在我的懷里，氣息逐漸散去，“這地方好漂亮，就把我埋葬在這里吧。”

“軒藤，你醒醒！”我用力拍打著軒藤的臉，可是軒藤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在我的懷里一動不動。最后，血液不再從傷口里流出來的時候，軒藤也停止了呼吸。軒藤的靈魂從左胸口的位置飛出，我連忙拿水晶球接住。

我抱著軒藤的尸體坐了一夜，天亮的時候，我走出帳篷。天徹底放晴了，溫暖的陽光灑下來，照亮了濕漉漉的地面。我望著陽光發呆，過了好久，我才記得，帳篷里還有一個軒藤。

我把軒藤的尸體抱出帳篷，輕輕蹲下來，放在地上。軒藤閉著眼睛，表情很安詳，但是渾身的血液表明他其實死得很痛苦。我把匕首拔出來，放在一邊，又把那張染血的合照放回軒藤胸口的口袋里。我站起身來，靜靜緬懷軒藤。

我對軒藤的記憶，從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開始。他突然拍拍我的肩膀，向我借橡皮擦。然后，是我們一起郊游的場景，我因為看到他錢包里和女朋友的合照而郁郁不樂。到后來，是我們在游樂場里，那時候，我們已經屬于彼此。最后，記憶停止在這里，直接跳到了宇悟山谷。我是死神，而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他的靈魂捧在我手里，閃閃跳動著。

“其實，我是愛你的，一直都是，”我把水晶球碰到眼前，對著里面的靈魂說道，“至于你的離開，我不應該看得太嚴重的，對吧？我的死，終究只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因為剛剛下完雨的緣故，在樹叢中沒找到多少花。我找了一些花瓣，又挖了個坑，一個足夠容納軒藤尸體的坑。我把軒藤的尸體放進坑里，灑上花，靜靜地坐在一旁，舍不得把泥土覆蓋上去。

這段故事，徹底結束了。

28

“還好嗎，需要我幫你嗎？”夢塵及時出現，我卻一點都不意外。無論是天使還是魔鬼，都能在一個恰好的時候出現，不論你需不需要。

“幫我把他埋了吧，我舍不得。”我說道。

“可以。”夢塵點點頭，捧著土灑在軒藤身上。我轉過身，不去看這一切。

埋葬軒藤之后，夢塵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過身，夢塵埋得不是很平整，有些凹凸不平。此外，連塊墓碑都沒有。

“太凄涼了，應該弄塊墓碑的吧。”我說道。

“去哪里弄一塊墓碑啊，只能這樣了，和大自然合為一體，其實也很好，”夢塵說道，“現在，你怎么樣了？”

“好亂，一點頭緒都沒有，”我搖搖頭說道，“來得太突然了。”

“看來，你的占卜術還不夠過硬啊，”夢塵說道，“你應該能預測到的。”

“不，命運注定我預測不到，否則，軒藤身上的哀怨氣息也就不會那么濃厚了，”我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那么，你還恨他嗎？”夢塵說道。

“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啊，我發現，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他，”我說道，“前面三個仇人死的時候，我很開心，很狂妄。可是軒藤死的時候，我卻很悲傷，很難受。也許，這才是我的本心吧。”

“可惜，太晚意識到了，是嗎？”夢塵說道。

“其實，我是有感覺的，這一個多星期和軒藤的相處中，我又找到了四年前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我說道，“有時候，那種喜悅的感覺甚至超過了對軒藤所謂的恨。后來我隱隱約約發現，其實我對軒藤的恨只是一種錯覺。我想過放下這一切，可是，直到軒藤死去了，我才能夠直面我真實的內心。”

“恐怕，就算軒藤不死，你也意識不到這一點吧，”夢塵說道，“軒藤的死，是宿命。”

“是哪個魔鬼在安排死亡呢？”我抬起頭，望著被樹葉遮擋的天空。

“怎么，你想報仇？”夢塵笑了笑說道。

“沒有，只是感慨而已，”我說道，“軒藤不應該死的。”

“忘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情吧，看看你弄了什么好東西，”夢塵走到燒烤架前，拿起那串烤麻雀，“這是你弄的？”

“是啊，本來想給他吃的。”我說道。

“那應該和他埋在一起啊，”夢塵說著，把麻雀放回烤架上，“你身上有帶酒嗎？”

“帶了一小瓶，前幾天喝完了。”我拿出空酒瓶給夢塵看。

“還好，我帶了一小箱過來，”夢塵說著走到一棵大樹后面，抱出一個紙箱子，“給軒藤倒上一杯吧。”

我打開其中一小瓶酒，倒在覆蓋軒藤尸體的泥土上。我看著酒滲透進泥土里，一言不發。夢塵開了一瓶酒，自顧自喝起來。

“喂，在死者的墳前喝酒，不太講究吧。”我朝夢塵說道。

“嗯，說得有理，換一個地方吧。”夢塵蓋上瓶蓋，放回箱子里，“到湖邊去吧。”

飛了一段距離，來到一個大一些的湖邊。由于前幾天剛下完雨，湖水漲了不少，不少原來的湖岸被淹沒了。一棵很高大的樹的樹根被淹沒了，一根粗壯的枝干伸到湖面上。我們各自拿了一瓶酒，坐在樹枝上喝起來。

“還有目標嗎？”夢塵問道。

“有啊，可是，卻不想再去找他們了。”我說道。

“去找他們吧，否則，你怎么洗清對他們的恨？”夢塵說道，“如果死亡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那死亡就是一件好事。”

“非得要這樣嗎？”我問道。

“如果你不去找他們，你會一直記住他們，不知道你到底是恨他們，還是原諒了他們，”夢塵說道，“現在你是死神，除非你自己墜入第五界，否則你就是一個不朽的存在。永遠被這種自己弄不清的矛盾折磨下去，不好受吧。”

“可我怕他們死了，我也不好受啊。”我說道。

“軒藤死了，你當然不好受，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你就會淡然一些了，”夢塵說道，“可是如果你不去解決你和那些人的恩怨，這種折磨，會時不時提醒你，你還有事情沒完成，你還有遺憾。”

我喝了一口酒，默然無語。夢塵喝完了一瓶酒，隨手一丟，把酒瓶扔到湖里。

“喂，這里是保護區啊。”我喊道。

“關我什么事？我是魔鬼，專門搞破壞。”夢塵得意地一笑。

夜色漸濃，我躺在樹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夢塵抱著一整箱酒，在樹下喝得正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