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自從刀具事件后，安海市第十中學又恢復平靜。一個學期后，已經千瘡百孔的班級迎來了高考。一向來成績不錯的峰嶺卻考了一個很差的成績，不過這沒關系，因為家里已經給峰嶺安排了一所貴族學校——家里人實在不放心把這么一個桀驁不馴的年輕人放到國外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至于蘭澈，發揮并沒有失常，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學校。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天，蘭澈最后一次來到學校。她決定再也不回來這里了，她要把這一段記憶永遠塵封起來，就算是自己也不提起。拿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暑假還未結束，只有提前開學的高三學生在埋頭苦讀。對于將近一年前的事件，已經被沖淡得差不多了。

蘭澈來到舊教室前，隨意地往里面望了望。以前，她根本不敢來到舊教室附近。可是，已經決定要把所有記憶封存起來了，就再來一次吧。蘭澈鼓起勇氣，探頭望向舊教室。舊教室的桌椅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陽光下，灰塵漫天飛舞，仿佛沙漠上的旋風，刮起沉淀的記憶塵埃。蘭澈看得出神，冷不防，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嚇了一跳。

“是我啊，看把你嚇的。”身后傳來峰嶺的聲音。

“你不會出點聲音啊！”蘭澈不滿地說道。

“怎么這么有勇氣來這里，還敢靠近張望？”峰嶺說這也看了幾眼舊教室，“就不怕看到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學校已經平靜了一個學期了吧。”蘭澈說道。

峰嶺沉默了，高考結束后的這兩個月里，蘭澈幾乎沒來過學校，自然不知道學校出了什么事情。兩個星期前，高三年級開學的時候，每一個高三年級的教室的黑板都出現了一行字——歡迎高三的同學們開學！落款是：未央。

沒有人認為這是惡作劇，但是，面對這件事情，在引起了恐慌之后，學校能做的也只是把黑板擦干凈，并封鎖消息而已。這件事情提醒著每一個人，未央仍未離去，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就會重新出現。

“對啊，也許未央已經徹底走了，”峰嶺決定對蘭澈隱瞞下來，“也不知道，這間教室什么時候會重新開放。”

“最好早點開放，這樣，才能沖刷掉未央存在的痕跡，”蘭澈說道，“否則，陰影還會持續籠罩著。”

“這所學校再怎么陰霾籠罩，也和我無關了，”峰嶺一臉輕松，“我已經從這里畢業了，這么久都沒事情了，我應該算解脫了吧。”

“但愿。”蘭澈說道。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峰嶺問道，“是離開安海市，還是留下來？”

“離開。”蘭澈淡淡答道。

“我也想離開，這里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峰嶺說道，“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就有想逃離的沖動。”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蘭澈想，再怎么逃，也還是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天涯海角。

“你們來這里干什么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兩人回頭一看，是梁山。

“沒什么，隨便走走。”峰嶺說道。

“真是一個傷心之地啊，我從沒試過一次失去兩個學生，”梁山嘆了口氣，“你們一定要好自為之啊。”

“老師，你還繼續在學校里教書嗎？”蘭澈問道。

“當然了，要不然我能怎樣？”梁山無比留戀地看著教室，“我快退休了，這里已經是我的另一個家了，離不了了。”

“我們先走了。”峰嶺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再見，梁老師。”

梁山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蘭澈慌忙跟上峰嶺的步伐，頭也不回。

“終于結束了。”蘭澈松了口氣。

真的結束了嗎？峰嶺心里卻是這么想的。

10

對我來說，早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了。所以，當我再次來到峰嶺面前，我絲毫沒有察覺到，兩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這兩年的時光里，我見證了多少死亡，已經記不清了。我只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上來回穿梭著，尋找著將死的人，把他們帶離這個世界。這就是我的工作，我是死神，永生不朽。

這兩年里，我認識了一個名叫紫尚的死神。和別的死神不同，紫尚很善良，總是想要幫助那些將死的人完成他們生前的愿望。盡管，紫尚清楚地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但她仍然很盡力去做，就如同，一個天使的所作所為一樣。

是的，在我眼里，紫尚不是死神，她是天使，只是，暫時成為死神而已。

紫尚比我晚離世幾個星期，在當了兩年的死神之后，紫尚脫離了死神的身份。至于死神領主讓她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我希望，她去了天堂，那是最適合她的地方。

紫尚離開之后，又只剩下我了。這兩年的時間里，我收集的靈魂足夠我離開死靈界了。可是，我并沒有想要離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兩年里，除了收集靈魂，我做最多的事情就是看書。死靈界圖書館里有很多占卜書，簡直讓我大開眼界。閱讀了一堆占卜書之后，我的占卜術突飛猛進，從一個初級菜鳥，成為了占卜高手。我已經能預知許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比如，我的目標們死去的時候。

我很慶幸，我成為了占卜師，這讓我能夠更容易地實現我的計劃。雖然，這需要花費我許多時間。但是，對我來說，時間，完全不是問題，反而是我最好的幫手。

秋天又到了，氣溫開始降低，安海市迎來了又一個落葉的季節，而我，也迎來了自己兩周年的祭日。兩年了，安海市第十中學，仍然是我無法忘懷的地方。

舊教室被封閉了兩年，中間只打開了幾次。再次來到這里的時候，它剛剛被打開清掃過。清掃教室的人，是梁老師。看到梁山蒼老的身影的時候，我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唯有沉默，才配得上這幅畫面。

梁山，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拿著掃帚在仔細打掃著教室。原本布滿灰塵的地板頓時干凈了許多。接著，梁山又拎來一桶水，拿著拖把拖了一遍。教室的地板光亮如新。梁山喘著氣，顯然已經疲憊了。梁山拉過一張椅子，隨便用手抹了抹，坐著擦擦額頭上的汗水。

“哎呀，老梁啊！”教室外傳來一聲驚慌失措的聲音，“您怎么做這種粗活啊，讓我來吧！”

說話的是教務主任，估計正在找梁山，就找到這里來了。梁山抬起頭，笑著看看教務主任。

“剛好沒事做，來這里看看，”梁山說道，“順便打掃打掃衛生，這教室太臟了，不好。”

“你都快退休了，就好好休息吧，”教務主任把拖把和桶收到一邊，再看看依舊布滿灰塵的桌椅，“你不會還想把桌椅擦干凈吧？”

“休息好了，開工！”梁山充滿活力地站起身，準備繼續打掃，卻被教務主任拉住了。

“你給我好好休息，我叫幾個學生來干好了。”教務主任說道。

“現在誰敢來這里啊，就只有我了。”梁山環顧教室，嘆了口氣。

“還有我呢，你一邊休息去！”教務主任笑著說道，“你都不怕的事情，我怕什么。”

我在一旁看著兩位老師的對話，教務主任說到做到，打來一桶水，仔細地擦洗起課桌來。梁老師坐在一旁休息，百感交集地看著這間教室。

我已經是黑水晶死神了，隨時可以顯身隱身。不過，現在，我還是隱身比較好吧。

教務主任和梁山是多年的好友，也許是相互影響的作用，教務主任的脾氣特別好，和他的職位一點都不相稱。梁山休息了一陣，突然開口說道：“這教室什么時候能重新啟用啊。”

“唉，估計是沒希望了。”教務主任邊擦著桌子，邊搖搖頭說道。

“未央還在這里啊。”梁山感慨一聲，教務主任停下了擦洗，坐下來休息。

“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各種怪事就會出現，誰也阻止不了，”教務主任說道，“兩年前校長的死，讓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還好，只是出怪事而已，沒傷害到學生。”

教務主任沒說錯，我有時候會在學校里搞一些風波。有時候是把各種顏色的油漆潑到教學樓墻上，有時候是把體育器材室的籃球全部戳破，有一次秋高氣躁的時候，我在一個小花壇里生了火，等到老師們火急火燎提著水桶把火滅掉之后，小花壇里只剩下冒著煙的枯枝敗葉了。

一連串的惡作劇只是給學校帶來一些小損失而已，沒有發生更大的事情。次數多了，學校的人們也習慣了，甚至還當成一些小玩笑，我也樂得其所。于是，安海市第十中學上空的陰影難得地開始散去。

忙碌了好久，教務主任總算把所有桌椅都擦了一遍，整間教室煥然一新。梁山站起來，微笑著看著教室。

“好干凈的教室，這才是它原本應該有的樣子。”梁山說道。

“只是，不會再有學生來了。”教務主任說道。

兩位老師都沉默了，空氣中隱含著一股哀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