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沒過多久，海銘死了，死于車禍。海銘死相極慘，連個全尸都沒有，被一輛集裝箱車拖成好幾段。

峰嶺后來得知了一些事情，據說是海銘被鬼魂纏上了，海家夫婦還請來了一個道士在家里作法，可最后道士卻被鬼魂打得落荒而逃，連家里花重金請來的玉觀音都被打碎了。無奈之下，海家夫婦帶著海銘到鬼魂的父母家里求救，誰知鬼魂尾隨而來。海銘在逃跑過程中，被集裝箱車撞死，就當著海家夫婦的面。

知情者們一致的結論是：海銘一定是做了什么對不起這鬼魂的事情了。

海家夫婦痛不欲生，在醫院里哭倒了很多次。身體虛弱的海太太在醫院里住了很多天，身心俱疲的海先生拖著身體，在親戚的幫助下料理了海銘的后事。而接下來，恐懼的氣氛自然降臨到峰嶺和蘭澈頭上。

海銘死后一個星期，一股強冷空氣襲擊了安海市。安海市普降大雪，整個城市被一片白茫茫的氣息包圍著，壓抑而沉重。一大清早，安海市就出現了嚴重的交通擁堵，蘭澈比平時推遲了20分鐘到達學校。

到了教室里，盡管已經接近上課時間了，但教室里人很少。在為數不多的人里，蘭澈看到了峰嶺和軒藤。兩人的座位隔得遠遠的，中間阻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墻。

蘭澈從峰嶺身旁走過，峰嶺舉起手，塞給蘭澈一張紙條。

“明天下午，海銘的葬禮，”峰嶺說道，“我幫你請假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去參加？”蘭澈問道。

“我相信你會的，你也必須去，”峰嶺說道，“從此之后，回到你原本的生活中去吧。”

“我們還回得去嗎？”蘭澈笑著，系緊了脖子上的圍巾，“海銘的父母還好嗎？”

“肯定不好了，聽說海太太連路都走不了了，”峰嶺說道，“海先生也是硬撐著，家破人亡啊。”

“這是他們應得的。”軒藤冷不防走過來說道。

“軒藤，那么你呢？”峰嶺轉過身，和軒藤針鋒相對，“海銘死了，你以為你就逃得過嗎？當初，是誰拋棄了未央？”

“我等著那一天到來，至少我還殘留著這份勇氣，”軒藤慘淡地一笑，“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教室里頓時寒氣逼人，另外幾個局外人眼看局勢不對，只能更加沉默，以免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第二天，海銘的葬禮，天氣稍好了些，早上還在下雪，下午雪就停了，但仍然陰沉沉地，讓人活躍不起來。

上午的課程結束后，蘭澈坐峰嶺的車來到殯儀館。殯儀館的休息室里有不少人，大多數是海家的親朋好友。盡管海銘在學校里曾經呼風喚雨，但如今，來參加葬禮的學生，就只有峰嶺和蘭澈了。

“就只有我們來嗎？”蘭澈環顧四周，尋找著熟悉的人影。峰嶺扯了扯蘭澈的衣袖，示意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看。蘭澈抬頭望去，看到了梁山的身影。

“梁山也來了。”峰嶺說道。

梁山坐在一個角落里，周圍全是他不認識的人，顯得很孤獨。見此情景，峰嶺和蘭澈走了上去。

“老師，您也來了。”蘭澈說道。

“哦，是你們啊，”梁山站起身來，和兩個學生打招呼，“我還以為，這里全都是我不認識的人呢。”

“見到您也挺意外的。”峰嶺說道。

“畢竟是我的學生，應該來的，”梁山點點頭說道，“雖然，他做了錯事。”

“梁老師，請問您怎么看待未央呢？”峰嶺問道。

“未央啊，我不方便評價，”梁山說道，“未央只是在做她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雖然很殘酷，但我也沒法說什么。”

梁山話還沒說完，蘭澈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峰嶺連忙接下去問道：“未央家現在怎樣了？”

“不好，很不好，”梁山搖搖頭說道，“海銘家呢？海銘的父母還好嗎？”

“都在硬撐著吧。”峰嶺說道。

“真是個悲劇啊，這是海銘和未央的悲劇，也是我的悲劇，”梁山說道，“他們都是我的學生，卻都沒能順利畢業。教書教那么久了，頭一次遇見啊。”

“這不是您的責任，梁老師。”峰嶺說道。

“再過幾年，我就要退休了，對我來說，這是個洗不去污點，”梁山淡淡地一笑，“我突然有些不喜歡我的職業了。”

這時候，葬禮開始了，人們紛紛離開休息室。梁山、峰嶺和蘭澈也跟上步伐，走進空氣凝固的大廳。

8

海銘的葬禮結束后，峰嶺和蘭澈都等著未央的到來。可是，奇怪的是，未央仿佛銷聲匿跡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了。直到期末考試結束，寒假到來，時間一直過得很平靜。

舊教室已經很久沒有開啟了，也沒發生什么詭異的事情。然而，這一狀態，在下半學期開學的第一天就被打破了。發現這一詭異事情的，是學校的清潔工。

那天，天氣很冷，清潔工路過舊教室，無意間往教室里看了看，結果，看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幾張桌子上插著匕首，匕首看上去很鋒利，閃著白色的光，讓人不寒而栗。

已經上任幾個月的新校長和教務主任以及梁山一起打開了教室，一陣陳腐的氣息差點熏到這三個中老年人。梁山觀察了一下拿幾張被插匕首的桌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那幾張桌子，是海銘、峰嶺、蘭澈和軒藤的座位。梁山倒退了幾步，這時候，教務主任又有了新的發現。在講臺桌的抽屜里，也插著一把匕首，而且，這把匕首比插在書桌上的匕首更加寒氣逼人。梁山看著那把匕首，仿佛那把匕首就活生生插在他的胸口一樣。

梁山想起了什么，他來到未央的座位前。未央死后，生前所用的書桌被搬走了。教室被封鎖的時候，梁山特意給未央的座位換了一張新的書桌。而現在，在未央的書桌里，梁山赫然發現了一把小刀。

校長沉默了，教務主任也沉默了。梁山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校長，校長無計可施，只是收走了教室里所有的刀具，而后，又重新封鎖了舊教室。

舊教室發現刀具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學校，一時間，人們紛紛傳言：未央又來了。這次，校長沒有大張旗鼓阻止流言的傳播，只是在全校大會上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對平息事態根本毫無幫助。

受到刀具事件打擊最大的，自然是峰嶺和蘭澈。峰嶺通過自己的情報網，了解了舊教室里幾把刀具的位置。有四個人的座位被插上了刀具，其中海銘已死，接下來，會不會就是自己、蘭澈、軒藤和梁山之一呢？只可惜，軒藤蒙在鼓里，還在為未央的死神傷。而蘭澈，卻不知道這些，恐懼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峰嶺和蘭澈已經很久沒有來往了，但這一次，兩個人不得不再次一起商量對策。可是，峰嶺很明白，再怎么商量，該來的，誰也逃不過。

“我們是不是該逃跑？”蘭澈問道。

峰嶺沒有說話，撿起地上的一團雪花，捏成雪球，用力扔了出去。雪球砸在一棵樹上，碎成碎片。

“我們現在就像這個雪球，本來就是支離破碎的，后來勉強拼湊在一起，但還是免不了粉身碎骨的結局，”峰嶺說道，“但是，我們總想著，能夠死得好看一點。”

“別說這些話了。”蘭澈說道。

“除了死，我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峰嶺反問道。

“就算沒有，我也不想死，”蘭澈絕望地說道，“可是，我們不僅必須死，而且，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會以什么方式死去。”

“所以，我們還是不能分開，至少，要死在一起，是吧，”峰嶺笑了笑說道，“后悔了吧，蘭澈。”

“是的，我為什么要嫉妒未央呢？反正，她也沒和海銘在一起啊，”蘭澈的目光投向遠處的雪地，“直到她死了，直到海銘死了，直到我發現，死亡離我很近的時候，我才后悔萬分。”

“你說，未央會不會就在我們身邊呢？”峰嶺突然問道。

“這……太可怕了……”蘭澈突然渾身顫抖起來。

“未央，殺了我，放了蘭澈吧，”峰嶺走到蘭澈身后，大聲說道，“她只是一個闖入迷途的羔羊而已，不像我和海銘，天生就是兩匹不懷好意的狼。殺了狼，你是英雄，殺了一只誤入狼群的羊，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話說完了，周圍一片安靜。唯一的回應，是附近花壇里傳來的樹葉摩擦的聲音。峰嶺松了口氣，卻突然發現，現在并沒有風，樹葉的摩擦聲，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