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張灣(春)二
- 我的張灣
- 追憶此情
- 1198字
- 2011-05-27 15:37:57
我在記憶中搜索季詩雨這個名字,卻沒任何印象。
“你是十八號的?我怎么沒見過你?”我問她。
“我爸爸在蘇東所,我們家住張自忠路。”
“蘇東所,姓季?我知道蘇東所有個季雷,是你爸爸?”
她點點頭。
我肅然起敬。季雷,著名翻譯家,研究蘇聯文學的權威,他翻譯的小說常常成為我們向同學們炫耀的資本:“知道這本小說誰譯的?季雷!我們十八號的!”那時父母所在單位稱號保密,大門上的招牌是“復興大路十八號,”于是十八號成為父母單位的代名詞。
“你爸爸翻譯的小說我看過很多,《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童年》……”,我想顯擺自己讀書多,使勁想蘇聯小說的名字,可剛說了兩個,季詩雨噗哧一下笑了。
“翻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是梅益,《童年》是劉遼逸,和我爸無關”。她糾正我。
我發現她笑的樣子很可愛,右腮上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那,《在人間》是吧?”我又想起一個名兒,趕緊說。
“《在人間》是樓適夷,和我爸也無關”。
我弄了個大紅臉,想顯擺自己博學,沒想到季雷翻譯的小說我一本也說不上來。尷尬之際,趕緊轉移話題。我指指放在青石上的書說:“你怎么看這種書?”
她的臉一下也紅了,她吱唔地說:“怎么啦?我看的是《歐陽海之歌》呀!”她的書包著書皮兒,皮兒上沒寫書名。
“別蒙人啦,你剛才念的我聽到啦!《歐陽海之歌》哪來的綠蒂?”
她見瞞不過,索性轉守為攻:“怎么了?這書不好嗎?你看過嗎你?”
“當然看過!不就是三角戀愛嗎?典型的封資修!宣揚愛情至上!庸俗!低級!黃色!”我一口氣給小說扣了好幾項大帽子,在學校老寫大批判稿,上綱上線是我的強項。
“書生之見!宣揚愛情就等于封資修?就是庸俗下流?《紅樓夢》有沒有愛情?毛主席看了多少遍?保爾和冬妮婭也有過愛情,難道《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是封資修嗎?”季詩雨也是靈牙利齒,她敢笑話我是書生,讓我不爽,我馬上重炮回擊:
“毛主席是偉人,抵抗力強,不會中毒,看,也是為了批判;至于保爾和冬妮婭的愛情,最后還不是吹燈了嗎?這恰好明無產階級是不需要愛情的!”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會中毒?”
“干嘛就會呀,已經中毒了!”
她一聽就惱了,大聲質問:“別血口噴人!我中什么毒了?我中什么毒了?”
“你剛才唱的什么歌?”
“《一條大河》呀!《一條大河》有毒嗎?”
“你唱的那段,什么詞兒?”
“姑娘好像……”,她脫口而出,但剛說了頭幾個字,她就意識到這句詞當著我的面是無法說出口的,這句詞在那個年代,一個男孩子說出來,就有流氓嫌疑,一個女孩子說出來,那就更是不正經。
“怎么樣?說不出口吧?”我有點痛打落水狗的架勢。“說你中毒沒委屈你吧?你敢到大馬路上去唱這段嗎?非把你送派出所不可!”
她的臉紅到了脖子根,想反擊,可想不出詞兒,急得眼淚汪汪的。最后她憋出一句:“無聊!”抄起上衣轉身快步走掉,可把那本書落在了青石上。
我沒有喊她回來拿書,鬼使神差地把書塞進了自己的書包。如果我知道這本書后來給我帶來那么大的麻煩,我絕不會那樣冒失!
可是,歷史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