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教室,同學之間不說與學習無關的話。媽媽病了,這件事讓月月?lián)]之不去。她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心里的苦講給誰聽呢?她想起大海了。她給大海寫了一封信,把郁積在心里的煩悶說出來就好受點了。大海收到了信,但沒有回復。
高考前,班上轉(zhuǎn)來一個女生,和月月彩鳳住在一個宿舍。“我叫小紅,很高興認識你!”她好像對月月很感興趣,一見面就上前問好。彩鳳在一旁不作聲,她不大愛說話。小紅把她帶的好東西分給月月和彩鳳吃,這個宿舍好久沒這么熱鬧了。小紅是塬上人,在楊凌上高中幾年,住在姑媽家,她的姑夫在省農(nóng)校任教——她在大海上學的地方生活了三年!
“那里面是什么樣子的?”月月好奇地問,對這個自己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學校充滿了好奇。看到月月對那個地方很著迷,小紅高興極了,她告訴她里面花木成蔭,男孩子女孩子不好好學習,在花叢間談戀愛。一到黃昏時分,你就能看到一對對一雙雙,從學校里走出來。“放飛箏的時候也一起嗎?”月月問。“什么?”小紅沒聽清。“我是說三月風大,他們也一起放風箏嗎?”她想起大海有一次給自己寫信說看到別的同學放風箏,也想有一天能和月月一起到田野里放風箏。“嗯!”從小紅的笑臉里月月仿佛看到了那歡快的場面。這情景彩鳳聽著不會有任何的感想,她聽過就忘了。可對月月不是。
夜深了,兩位舍友都入睡了。小紅輕微地打著鼾,可是月月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大海沒有給她回信,他讀完信在想什么呢?他多希望他能對她說上幾句什么,可是他沒有音訊。那個地方真美啊!小紅從那里來。夜好深好長啊,窗外黑洞洞的,消失了一切的聲音,她一個人好孤單!
小紅不愛學習,上課不聽講,下課也不出去走動,不知道心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晚上回到宿舍,燈一黑就習慣性地拿出書和本子,點上蠟燭,一個人對著燭光發(fā)呆。她會一直這個樣子,月月遠遠地看著她,覺得奇怪。一會兒小紅跑過來,摟著月月的脖子說:“教教我吧,月月。我知道你學習好。老師總夸你呢。我學習老不專心,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你心里想什么呢?”“什么都沒有想。”“你以前學習很好嗎?”小紅望著月月痛苦地搖搖頭。小紅長得并不漂亮,細細長長的眼睛,顯得沒有精神。平淡的五官,使得她在人群中平凡普通。美麗的容顏總給人一種視覺的享受,月月的目光從她的面上移開。她差得這么遠,她不知道該怎樣幫她。
做完一頁習題,月月站起來活動一下,她走到小紅的身后,俯下身看她在寫什么。小紅在本子上胡寫亂畫,扭頭對月月笑了。“小紅,現(xiàn)在你還想著省農(nóng)校嗎?”“嗯!”她點頭,“畢竟在那里生活了幾年。”“你姑媽姑父對你好嗎?”“好!我姑父是教師,對學生對家人都很好!”“從農(nóng)校到這里很遠嗎?”“坐汽車,倒火車,不遠,半天就到了。”“你知道路?”“我經(jīng)常一個人去。怎么,你想去?”“我……”“沒事,你想去我?guī)闳ィ 痹略逻t疑地望著小紅。她沒出過門,生怕走丟。“不用怕,有我?guī)纺兀 痹谛〖t的慫恿下,月月終于決定要去尋找大海。
汽車顛簸幾個小時之后來到了省城,火車站就在汽車站的對面。小紅拉著月月左拐右拐上了一列火車,空蕩蕩的車箱里一個人都沒有。“我們不買票嗎?”月月問。“不用買票。再說我也不知道怎么買票。算了,我以前就不買票,一會兒再說吧!”“這車上怎么沒有人呢?”“一會兒等車開的時候人就上來了。”“得等多長時間呢?”“兩個小時。我每次都這樣。”火車啟動了,天快黑了。“月月,你看外面多美啊!”窗外,晚霞映紅了天邊,一條條,一道道,那鮮艷的顏色,像織出的綢緞,又像畫師的杰作,下面是一望無垠的田野。麥收剛過,地里留下一片黃色的麥茬,偶爾有地方焚燒秸桿,升起一片片的濃煙。“好不好看,月月?”小紅問。月月不作聲,她心里有點害怕:“我們幾點鐘能到呢?”“大概晚上八點。沒事,他們晚上上晚自習呢!要到九點。”“我必須要在他下晚自習之前找到他。”月月在心里說。看著月月沉默的臉,小紅仿佛明白了她的心事。
“檢票了,檢票了!”火車上一陣騷亂。月月看著小紅,不知道怎么辦好。“不管!”小紅顯得很鎮(zhèn)定。一個穿制服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過來,他向每個人示意要檢票,可是車上的人看看他,都想動不想動的。“來,看一下票!”聽到詢問,一個中年男子,把手向口袋里伸了一下,可還沒伸進去就停下了。穿制服的又對另一個說:“來,把你的看一下。”被檢的是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女子,她看樣子常出門。“票在包里呢!”她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座位上,瞥了一眼一個放在行李架上的包。“給拿一下吧!”檢票的還是不走。女子不肯起身,兩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檢票的又邁向兩個孩子:“看一下車票!”月月嚇得低下了頭,小紅對著他,支吾著。“有票沒有?”“沒有!”“沒有票是怎么上車的?補兩張車票。一個人9塊,兩個人18。”小紅從身上掏了掏,沒掏出錢來,轉(zhuǎn)身問月月:“你有零錢嗎?”月月從口袋里掏出20塊錢來,小紅把它遞給檢票員。檢票員收下錢卻說沒有兩塊零錢找。“給你畫個條子吧!”他順手在一張白紙上畫了兩下,遞給了小紅。小紅拿著紙條,高興地說:“這下好了,你總算放心了。”月月問:“給一張紙條是什么意思呢?我們一會兒到哪兒去換錢呢?”“大概在車上吧!”“我們?nèi)フ艺野桑 眱蓚€女孩子在車上走了一圈,卻再沒找著檢票的人,也沒有能換這張紙條的地方。后來,她們遇到一個同樣穿制服的人,那人看了一眼紙條,說:“這是什么呀!一個什么紙條!誰給你畫的?”月月仔細一看,紙條上只潦草地畫了一個“2元”的子樣,后面連個久款人單位姓名都沒有。白白被人騙了2塊錢!小紅問:“沒找到,怎么辦?算了吧!”月月發(fā)現(xiàn)小紅的腦子有問題。
火車呼嘯著在一個小站停下來,小紅拉著月月下了車。陌生的小站,在昏暗的燈光里兀立著。月月感覺有點冷,可她更希望盡快趕到大海的身邊。街道上冷冷清清,風吹過空空的長街,街頭急急忙忙走來兩個女孩子。“你看,總算到了!”小紅指著校門說,“我給你說我認得路呢!”學校正上晚自習,一片寂靜,正當她們上樓梯的時候,下課鈴突然響了,霎時間,人聲嘩然。她們左打聽右打聽,就憑著他寄給她的信封上那簡短的地址,聽到的人都搖頭,說不認識這個人。“我們可以先問到班級,找到班了就能找到他。”正當小紅一籌莫展之際,月月提醒了她。班級很快找到了,可是鈴聲又響了,教學樓里安靜了下來。她們氣喘吁吁地趕到教室門口,碰到最后一個要進去的人,小紅忙上前打聽。月月站在樓梯拐角,她覺得累了。
大海從教室里走出來,他跑下樓梯,一抬頭看到面前的女孩子,呆住了。他緩過神來,慢慢地走下來。大海和月月在樓梯的拐角處相視無言。小紅在一旁看到這情景,嚇了一跳,她走到月月跟前,問:“是這個人嗎?”“嗯!”月月對她點點頭。小紅看了看大海,感覺他跟月月很親近,于是,對月月說:“那我先走了!”一個人慢慢地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