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發火，卻忍住了，只不作聲。

你在想什么？忽然她偏頭問，模糊的光亮中，臉龐模糊，眼睛卻很亮。

想你今天的哭，他說，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你表妹。你是不是從不為自己哭？

是，她的聲音很冷酷，哭有什么用？！

可是你夢里也在哭，為什么哭？他再次提到這個問題，可是呂清還是回答不了，我不記得夢境了，不知道為什么哭。

之后再次無聲，就在杜瑞民對呂清主動開口不抱希望的時候，呂清忽然說話了，我爸爸也是當兵出身，我小時候是在部隊長大的。

盡管這個近乎套得不露痕跡，杜瑞民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她的轉變，他脫口而出，怪不得……話卻只吐了半截。

怪不得什么？她好奇地追問。他說，怪不得做事嚴謹。其實他想說，怪不得你服從的意識那么強。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很顯然，父親用這個作為家教，培育了呂清無條件服從的特質，服從父親，服從領導，服從命運。這又讓他想起老婆周五妹，粗獷而帶著驕橫，很有種無知無畏的叛逆，她和呂清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她粗俗無禮卻儼然是女王，呂清文雅高貴卻卑微如女仆。

爸爸轉業到地方，在縣政府經常下鄉，媽媽是百貨公司采購員常年出差，所以我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舅舅家度過的。呂清的話打斷了杜瑞民的思緒，舅舅對我很好，小佳很乖，又愛學習，只要她能好起來，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我都愿意。

他聽出了其中委婉的求援，便說，錢不用擔心。

一年十萬可以包養一個大學生。她的話來的突然，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也撕開了他們一直沒捅破的那層紙。他還沒接話，她又說，小佳的手術費至少六萬，可能最后結算下來，十萬不夠，其余的，算我跟你借的好么？他說，那就預支明年的吧。她僵了一下，含糊道，明年……再說吧。

你對我不滿意？他并不繞彎子，直接點明原因，嫌我老，還是不行？她搖搖頭，低頭下去，悶悶道，我并不想做情人。寧可兼職秘書？他忍不住發笑，天下三條腿的蛤蟆找不著，兩條腿的人多的是，找秘書何必找你？放著那么多應屆往屆大學生，全職秘書不要，還找一兼職的？

話一出口，陡然覺得尖酸，不禁有些后悔，他下意識地看看呂清，卻見她連著眨了兩下眼睛，竟苦笑了起來，也是哦。

再次沉默之后，他起身了，以后每個月額外付給一千元的士費，憑票報賬。

有了的士費報賬的底氣，呂清安享完了杜瑞民的早餐才動身去上班。周一早上的馬路一貫地擁擠，的士內涼爽，播放著輕柔的音樂，呂清雖然心情依然不好，卻感覺輕松了許多，畢竟作為一個局外人，置身于周遭的嘈雜之外，優越感自然而然地滋生，難免不覺得慶幸。下車打表五十六元，呂清不由得感嘆，還是用別人的錢好，不用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