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直奔省腫瘤醫院，卻遇路上塞車，天色漸漸黑了。在霓虹燈閃爍的背景里，杜瑞民一直在打電話，找院長，找專家，要床位……一切重歸平靜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到了病房里，看表妹小佳一臉蒼白惶然，呂清手心里攥滿了冷汗。好不容易辦妥入院手續，舅媽也不敢在病房里表露情緒，只等呂清一出來，便又忍不住大哭，想著你沒熟人，也不打算麻煩你，只想今天拿了結果就走，沒想到是晚期，說是必須馬上手術。門診檢查就花了一萬，剩下這一萬不知夠用幾天，手術還要五萬多……你舅舅回去籌錢了……說著看見杜瑞民，趕緊致謝，多虧了你，不然就算湊足了錢，還是住不進醫院，如今時間就是命，頓頓又說，能不能請跟醫生說說，早點手術??？

院長打過招呼了，只要身體指標符合，三天之內肯定手術。杜瑞民說，費用你不要急，我先做擔保，做了手術再說。

舅媽連連致謝，臉色也松弛了些。

一進門，呂清就飄一樣的，渾渾噩噩地倒在沙發上，等杜瑞民開了燈，忽一下坐起來，說，她才收到的錄取通知書，要報請學校休學。

等做完手術再說吧。杜瑞民說，到開學報到的時候，再去辦休學也不遲。

她怔怔地落下淚來，小佳考上的是上海復旦大學，她要是有事，全家都會跨了。

我問過醫生了，幸運的是還沒轉移，也不用全切，只須切掉一側，你表妹年輕，估計預后不錯，醫生都這么樂觀，你沒必要著急。杜瑞民說。

呂清搖搖頭，舅舅兩口子在外地都是下崗工人，為了供表妹上學，唯一的房子也賣了，平時打零工維持生活，這兩萬都是從我父母給的，手術費用好幾萬，從哪里來？一文錢都難倒英雄漢，呂清發愁，還這么一大筆錢。

他默然片刻，問，你還不打算和解？

她有些發蒙，過了一會腦袋搭上了線，才反應過來，唉，一聲極其無奈的長嘆之后，她低頭望著地面，問，我錯在哪里？

混淆了身份，他回答，你是情人，不是秘書。

沒有錢寸步難行啊，她的自尊在親人的生命面前土崩瓦解。輕輕地用手捂住了臉，過了許久，呂清才說，手術錢算我預支了，請您先墊付。

白天的疲憊和擔憂似乎激發了呂清中樞神經的興奮，這一夜她失眠了。堅持著一個姿勢半天未動，估摸著杜瑞民睡著了，她才輕輕地下了地，拿了個靠枕墊著，面朝落地窗坐下。腳下的燈火璀璨卻安靜，卻無由地令她傷感。只錯了一步，簽下了這個不該簽的合同，然后，她的自尊就不復存在。

做什么事情都要像樣。這是父親對她一貫的要求，此刻她心里卻忍不住嘲諷自己，做biao子怎么都做不好一個像樣的biao子？！

身后細碎的聲音響起，杜瑞民走了過來，挨著坐下，想什么呢？

想錢，她說，想沒錢真是可憐。既然已經沒有尊嚴了，那就不用遮掩了，我跟著你不就是為了錢么？

我也這么想過。他說，所以我很努力地掙錢，不過，等錢到了一定數量的時候，掙錢改善生活不是主要目的了，而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就好像我家產幾千萬和上億的時候，都是過的一樣的生活，穿同一牌子的衣服，吃同樣的飯菜，還是坐經濟艙飛來飛去。

別跟我說這些，她皺皺眉頭，頭一次說話有點嗆，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