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民走近窗前，將防紫外的后窗簾拉開一條縫，隨即將白紗窗簾蓋了個嚴實，但是明媚的陽光還是調皮地跳了進來，屋里子有了白天的氣息。呂清看著那白紗后霧氣般的陽光，想見又是燥熱的一天，于是長吁一口氣道，偷得浮生半日閑啊，心說卻是不知道除了睡覺還能干什么？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難得偷懶，還忍不住逮著機會念詩。他坐在床邊，說我一直很仰慕文化人。

我還仰慕有錢人呢，呂清小聲地嘟嚷了一句，杜瑞民沒聽清，問她說什么，她說，你看，那白紗簾上淡綠色的小粉蝶，被陽光一照，好像真的在飛。他去看，她又說，挺浪漫唯美的場景，讓我想起一首詩來，不等他問，她就潤了潤嘴唇，自顧自地背了起來。

《你的長發》

我總是在你經過我面前之后才抬頭

在你的背后看你的長發如云

你好象不知道應該回回頭

用你的笑顏來安慰我的憂愁

在十八、九歲的日子里

我無法從容地面對你的美麗

無法把你的長發從我的心頭剪去

便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我悄悄地為你寫詩

那些羞澀的文字是一色的蝴蝶

圍繞著你的長發盤旋

但始終沒有一只

敢在你的長發上停落

所以你一直不知道

站在你身后的少年

你也便一直未能

為那些蝴蝶留住春天

她背詩的時候，臉上閃動著夢幻般的神采，綻放出一種青春清新的氣息，不由得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那綠色輕盈的裙子，她就像此刻那紗簾上在陽光中飛舞的蝶……

是追你的男孩子寫的吧？杜瑞民移近了些，盯著呂清的臉看。

是啊，呂清幽幽回答，幾年前偶然一次清理書柜，一張信箋從書里落下來，就是這首詩，應該是個男孩子的手筆，字寫得很好，可是沒有署名，不知道是誰寫的，或許是抄的，但我非常喜歡。

以前肯定很多男孩子追求你吧，他問。

呂清不答，閉上眼睛。那么多追求的男孩子，怎么選中了蔣初平呢？當初的選擇，似乎就此毀了一生，她心底長嘆一聲，往事不堪回首。

身上一動，睜開眼，是杜瑞民幫她拉了一下被子，就在她睜眼的瞬間，他俯身下來。看著他漸漸靠近，呂清不由感到窘迫，畢竟是頭一次在如此明朗的光線下，兩人距離如此之近，而氣氛又如此曖昧，讓她莫名地緊張，神色開始僵硬。下意識地聳肩蜷腿，開始緊縮身體。他感覺到了她的局促，沒有再靠近，只是伸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問，起來吃早飯么？

呂清哦一聲，趕緊下床，等她出了洗漱間，防紫外線的厚窗簾已經拉開大半，房間大亮，窗戶在白紗之后被擋住令人眩暈的白熾，顯出艷陽天的晴好，而在落地窗后的玻璃餐桌上，擺放著兩個碟子，兩杯牛奶。她看見了面包片，還有綠色的青菜葉子夾在其中。這只能是杜瑞民做的，但是，這竟然是他做的！瞬間驚異之后，是感動，自從離開父母，呂清從來沒有嘗到過別人為自己準備的早餐，這樣安靜地擺放著，等待她象公主般地駕臨。

緩緩坐下，將披散的頭發捋到耳后，她小心地拿起了面包，這才發現，兩片之間不但夾了生菜葉子，還夾著雞蛋，咬一口下去，味道……是的，還有紅腸……食物就這樣滿滿地包在嘴里，她忽然，靜止了。

像當年還在家里做女兒的感覺，被父母寵愛的滋味再一次回來，這種感覺已經多少年沒有過了，這么多年，她一直忙于照顧著別人，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找回過被愛的溫馨。如果不是今天杜瑞民親手做的這份早餐，她可能已經不記得這曾經熟悉的感受，此時此刻，真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不由得心里微微泛酸，眼睛也漸漸濕潤了。覺察到自己就要失態了，她趕緊低頭，喝奶吃面包。

合你胃口嗎？他抓起自己碟子里的面包，卷起來，一口就咬掉一半，邊咀嚼邊說，我用了冰箱里現成的材料，盜用了你的知識產權，不曉得這依葫蘆畫瓢能得多少分，反正看上去還是很象你做的那么回事。他吞咽著，又說，雞蛋沒你煎得好，你能煎熟了蛋黃又不煎枯蛋白，我試驗了幾次，煎了五個荷包蛋，發現這個技術活，今天一個早上肯定是操練不出的，所以選了個最像樣的給你，不過估計蛋黃沒熟透……

她正好咬到蛋黃，嘴邊頓時一圈溏心醬，黃黃的蓋滿了唇，愣了一下，低頭看看手中的面包，只夾了一個蛋，便問，那些蛋呢？

他挺起胸，然后有些夸張地拍了拍肚子。

呂清愕然片刻，倏地捂住嘴巴，放聲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忽然一涌而出，她用顫抖的手掌，輕輕地蓋住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