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房門，呂清就忙不迭地彎腰，想替杜瑞民脫鞋，他卻不配合，飛快地蹭下了鞋，打著一雙赤腳就進了屋，呂清趕緊拎了拖鞋追過去，蹲下來，他的腳一縮，呂清瞬間石化，此時她已經意識到，他不高興了，可是她不知錯在哪里。就這樣蹲在他面前，抓著拖鞋，勾著頭，呆呆地望著地面，赧然不知如何開口。她甚至，不敢看他。

半刻鐘的僵持，他還是從她手里接過了拖鞋，穿上。

忽然她抬起頭來，輕聲道：“對不起杜總，我可能不適合……還是不要讓你為難了，只要你不讓我賠錢，我們解除合約吧。”

他臉色一僵，沉默片刻，問，你知道錯在哪里嗎？

不管錯在哪里，都是我沒做好罷。她的回答很是無奈，說話間，已經站起了身。她已然賣了自己，卻還想徒勞地，留住最后一點尊嚴。

你在領導跟前，也是這樣？他看著她，雙手垂落著疲憊，眼神中注滿了漠然和無辜，讓人覺得她已經心力交瘁。

她長吁一口氣，是——

可我們的關系，不是上下級。他脫了拖鞋，提著放到門邊，淡淡地說，你應該知道，解除合同須雙方協商一致。

她沉默以對，不知道他說“協商”二字時加重語氣，到底是想強調什么，賠錢？此刻她非常無助而且無奈，如果真的還要倒賠錢，她只能去找陳然了……

恍惚間，他已經站到了跟前，高大的身影象山一樣，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呂清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她斗不過他，不論是體力還是財力。此時她非常后悔，不該簽這份合約。

我夏天在家從來不穿鞋，他說，雖然當過兵，但我始終是個農民出身，沒有你們城里人這么多講究。其實你也不用把我當成什么貴賓，這不是賓館，你不是服務員，也不是保姆，而我，更不是什么領導。你現在做的這些都很好，可是讓我不舒服，我想要的，不過就是隨意一點的感覺，我們之間，其實可以隨便一點。就好像剛才，我可以自己換鞋，穿不穿你不用照顧得太仔細，而之前，我要你幫提袋子，作為一個男人，那是應該的，何況我們……

杜瑞民頓了頓，終于說，我們跟夫妻，已經差不多了。

從來沒有聽過他一次說這么多話，呂清的腦袋有種反應不過來的感覺，一直以來，他的話都很少，而且意思很遠，需要她用心揣度，保持著讓她仰視、令她疲憊的高度，可是這一番話來得樸實直接，突如其來得讓呂清恍惚，她忽然意識到，最初印象似乎是錯誤的，也許實在這個詞，才更接近他的為人、他經商的風格，也許他，真的跟其他生意人不一樣。

頭腦里還有些混沌，杜瑞民已經越過了她，我洗澡去了。

聽著浴室的水聲響起，呂清剛剛滑落在沙發上的身體猛然驚起，她的確還有些迷惘，但卻沒有時間深入思考，因為杜瑞民洗澡很快。她把剛買的衣服掛進柜子，卻驀地看見柜子里多了幾件杜瑞民的衣服，一看，是昨天才洗了的，她抬頭望望空空的陽臺，忽然想起自己下班進門就做飯，之所以根本沒想起收衣服，原來是杜瑞民自己把衣服收了，然后還掛進了柜子。再一看，發現襯衣已經熨過。這個男人，倒也不懶，而且還很熨帖，記得每次洗完澡都會順帶把浴室整理一下，浴簾拉整齊，毛巾掛好，臟衣服放進洗衣機里，到底是當過兵的人，生活習慣好，自理能力也強，呂清正感嘆著，杜瑞民已經出來了，看呂清站在衣柜前，便說，你的衣服我收在下面的抽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