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年之期 桃花之約
- 刺客
- 徒留一紙墨香
- 5201字
- 2012-07-10 15:52:30
晨雞初叫,血紅的晨曦從天邊慢慢滲透進來。
春分時節,桃花泛濫。老頭子打著哈欠出來,一身酒味實在熏人。他惺忪的雙眼還未睜開,院外的一瓣嫣紅的桃花,緩緩飄了下來,正好落在他的鼻尖上,老頭子一驚,看著這瓣桃花,說道:“時候到了么?”
屠蘇起身,身子又向下滾去,幸而他又雙手掛在屋檐下,縱身一躍,穩穩落在地上。
收拾好之后,屠蘇來到九鼎學堂,生火做飯,然后去挑水。老頭子今日來得早,他瞧了瞧屠蘇挑水的速度,暗自道:“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么!”
屠蘇這時挑著水而來。老頭子說道:“屠蘇。”
屠蘇放下水桶,來到老頭子身邊。老頭子說道:“帶著你的劍,隨我出谷一趟。”
屠蘇不知道老頭子要做什么,不過既然老頭子說了,他也只好跟著。兩人來到河邊,屠蘇忽而說道:“那個,爺爺,挑著水可以從河面走么?”
老頭子余光一瞥,說道:“有何不可?”他向著河中緩緩邁步走去。那河面如同陸地一樣,穩穩立在上面,一步一步,腳下只有細微波紋。屠蘇詫異,他曾以為,蜻蜓點水的緣故在于飛快的速度,腳尖點水的力度,從而飛快地掠過河面。原來蜻蜓點水,不在于速度和力度,而在于心法控制體內的真氣。老頭子說道:“倘若只靠著前沖的蠻力,那如果淌在你面前的不是一條十多丈寬的河面,而是一望無垠的大海,你又當如何?”
屠蘇試著運氣,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體內有所謂的真氣,但是他憑著自己體內的感覺,將真氣飛速在體內游走。緩緩踏入河面,他如同走在冰面上,感覺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老頭子瞧了瞧,知道他雖然悟性高,但是還得慢慢去適應,慢慢去習慣,習慣如何去運用體內那口氣。
兩人過了河,朝著谷外走去。忽然,身后一片樹葉如飛刀一般飛來。屠蘇似乎聽見,急忙轉身二指夾住。老頭子好奇,哪家的小子如此暗箭傷人?只見一個綠衣女子緩緩走來。那窈窕的身姿,垂到腳后跟的長發,松散的衣衫,寬大的袖口。不是立冬兒又是何人。屠蘇看到她,嚇了一條,急忙躲在老頭子身后。
那女子直接忽略了老頭子,說道:“臭小子,為何這幾日都不見你的身影?莫不是抱了我,不敢見我了?”
這話一出,屠蘇差點沒氣暈過去。老頭子看著屠蘇,屠蘇瞧著老頭子看他的眼神,知道老頭子誤會了,急忙想解釋,可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結結巴巴地說:“她,她,我,我……”
老頭子拍打他的腦袋,怒罵道:“臭小子,臭小子,小小年紀,就在外邊沾花惹草。你真是個小流氓,小流氓,小流氓……”他打的屠蘇都抬不起頭來。那立冬兒咯咯笑了,說道:“這莫非就臭小子口中的爺爺么?”她雙手疊腰,彎膝行禮柔聲道:“冬兒這般有禮了。”
老頭子急忙擺手說道:“小姑娘,這傻小子沒怎么著你吧?”
立冬兒面帶哭腔地說道:“唉,反正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老頭子:“……”
屠蘇:“……”
立冬兒緩緩走過來,挽著屠蘇的手臂上。只聽立冬兒說道:“爺爺這是要和臭小子去哪呀?”
老頭子愣住了,聽她一口一個爺爺叫得多親熱啊,心想現在的女孩,怎么這般如狼似虎不知矜持啊。
老頭子說道:“我們爺倆出去谷外有點事。小姑娘你……”
本想讓她識趣走開,可沒想到立冬兒說道:“那正好,我也正想著跟臭小子一塊出去散散步呢。”說著自己竟然先向谷外走去。屠蘇無奈地看著老頭子,老頭子大手掌抽著他,怒道:“看什么看,讓你小子耍流氓,耍流氓。”
立冬兒似乎心情不錯,出了谷外,回頭一看,老頭子跟屠蘇從谷口出來,老頭子一邊走一邊訓斥屠蘇,時不時還拍著他的后腦勺,谷口在半山腰上,左邊一道瀑布流下,右邊一條羊腸小道蜿蜒盤旋而下。兩人緩緩向著山下走去,不知不覺已到下午。
老頭子找了塊歇腳的石頭坐下,解下腰間的酒壺喝了一口,說道:“歇會,歇會,唉,老了,走不動了。”
屠蘇看著老頭子在斜陽下佝僂的身軀,那花白的胡子,布滿皺紋的額頭,是啊,老頭子是老了。他沒見過像老頭子這樣的人,他歪著腦袋看著他,他沒有家人嗎?他沒有老伴嗎?老頭子一輩子就是做廚子的?為什么老頭子會那么多東西?
立冬兒也找了一塊石頭自顧自地坐著,撐著自己的下巴傻傻地看著屠蘇。
屠蘇看著老頭子悶了一口又一口酒,好像十分舒暢的樣子。屠蘇走過來,拿過老頭子的酒壺悶了一口,頓時覺得有一團火從喉嚨一直落到肚子里,好生難受。止不住地咳嗽。
老頭子哈哈大笑,鄙視道:“小子,你乳牙長齊了再喝酒吧。”
屠蘇好奇道:“這酒好嗆,你為什么這么喜歡喝它?”
老頭子望了望夕陽,忽而長嘆了一聲,說道:“小子,等一天你心里滿是不快的回憶的時候,當你一閉上眼睛就想到那些傷心事的時候,那些事讓你茶飯不思夜不安寢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酒,當真是個好東西。”
屠蘇搖搖頭,“蘇兒不明白。”
老頭子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說道:“小子,你想當一名刺客嗎?”
屠蘇點點頭,說道:“想。”
老頭子問:“為什么?”
屠蘇:“豆蔻說,刺客是正義的使者,專門教訓壞人。”
老頭子說道:“小子,本來老頭子我不想讓你當刺客的,只想讓你安安分分做個廚子,你是差兒從外面帶回來的,你也應該知道外面世道的紛亂,就算你學了一身本事,在這個歷史洪流中,也改變不了什么。殺了一個惡霸,還有千千萬萬個,救了一個小孩子,還有數不勝數的孤兒。但是,我老頭子又怕有一天,你發現了自己的身世,或者你想要去守護某個人的時候,你力不從心,那時,你會恨自己,也會恨我老頭子。”
屠蘇還是不明白,老頭子也許是酒喝多了,又繼續說道:“孩子,還記得當初我在林子里跟你說的話嗎?”
屠蘇說道:“蘇兒記得,爺爺說,不要害怕孤獨,不要覬覦快樂。”
老頭子點點頭,說道:“如果你真的要當一名刺客,一定要去習慣一個孤獨地生活。否則,你會害了你身邊的人,也害了自己。”
屠蘇撓了撓頭,真心不懂老頭子在說什么。
老頭子說道:“還有,小子,你有什么興趣愛好么?”
屠蘇翻著白眼想了想,搖了搖頭。
老頭子說道:“那就找一個,要想當一名刺客,首先要有足夠堅強的內心。你需要有自己的發泄方式,吃喝嫖賭隨便一樣都行。當有一天,你的力量達到一個可怕的高度的時候,沒有強大的內心,你將會被你自己可怕的力量給主宰。你會漸漸地失去自我。所以,要想當一名刺客,先要修心。”
屠蘇說道:“肉包子算不算?”
老頭子差點沒一口酒噴死他,老頭子說道:“雖然是最沒品的,不過,也算。”
立冬兒緩緩走來,說道:“爺爺,該趕路了吧,一會就要天黑了。”
三人緩緩下山來,正好在天黑時候,到了紅塵客棧。
當老頭子走進客棧的時候,客棧里邊非常熱鬧,往來商旅在此歇腳,士農工商,各行各業的人士皆有。突然一個滿面笑容的女子咯咯笑道:“哎喲喲,我道這是誰呢,原來是赤老爺子大駕光臨啊,快快,里邊請。”
老頭子笑道:“老板娘,別來無恙啊。”
老板娘衣著嫵媚,淡妝濃抹,身姿豐滿,一對豐胸挺立,頗具女人風味。老板娘牽著老頭子的手說道:“瞧瞧老爺子說的,自打十年前啊,您就不曾光臨過,丫頭我可想您呢。”
老頭子聽她張口提起十年前,一時間,臉上笑容僵住,老板娘似乎也發覺自己又說錯話了,連忙說道:“呸呸呸,老爺子難得來一回,我怎么盡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快快,里邊請,今兒丫頭把這里最好的女兒紅給您拿來。您可敞開了喝。”
老頭子聽到有好酒,立時興奮了,連連點頭道:“好,好丫頭。”
老板娘瞧了瞧身后的屠蘇和立冬兒,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喲,這位小哥哥莫非就是當年他帶回去的小乞丐么?”
老頭子這時只想著酒了,只擺擺手說道:“別管他們倆了,先開一壺好酒讓老頭我嘗嘗。”
小乞丐和立冬兒一同跟著他倆來到樓上,只見那門前掛著一個牌子,寫著:“凌煙閣。”這一路上,還有許多其他的廂房,有:胭脂樓,聽雨閣,沉香閣,等等。
不一會,桌子上便擺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屠蘇這些年學了不少廚藝,看得出,這些個菜都是上等品級的菜肴,光是那一份烏參湯,便是價值不菲的補品,那一根烏參不同人參,可遇不可求的千年野參。只在那奇峰高山頂上,才有的罕見品種。他同時也在心中感嘆,這家紅塵客棧絕非一般的客棧。
立冬兒此時肚子也是餓的前胸貼后背了,她說道:“那我們就開飯嘍。”
她和屠蘇拿起筷子開始吃了,此時,老板娘領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走了進來,那老板娘手中捧著一壇封好的女兒紅,兩邊的小孩一人捧著玉碗,另一人捧著玉勺。
老頭子看著美酒,激動地差點沒跳起來。老板娘將美酒擱在桌上,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道:“老爺子,丫頭我一直藏著這美酒等著孝敬您呢,可是呀,您老也不常來,四十年的女兒紅,是莫姑姑給您老窖藏的,本來還打算再藏個一二十年,可是丫頭我怕趕不上了,今兒就給您開了。”
老頭子聽到莫姑姑這個人,頓時笑容又僵了,屠蘇好奇,這個莫姑姑是何方神圣,聽到她的名字,老頭子竟然連喝酒的心情都沒了。
不一會,老頭子又恢復了心情,如同小孩子一般迫不及待地趴在一邊,那老板娘將封泥輕輕扯去,剎那間,芳香溢滿整間屋子。老頭子閉上了雙眼,十分享受著這沁人的香甜。屠蘇卻好像在他眼角,看到了一絲淚水。也不知老頭子是高興的,還是想到了那個為他釀酒的莫姑姑。
老板娘說道:“這美酒容不得半點瑕疵,得用這藍田玉做的勺子舀,用這玉碗盛。”她盛了一碗酒,遞給老頭子,老頭子顫抖著雙手將其遞到嘴邊,仰頭一飲而盡。
老板娘問道:“老爺子,這酒如何?”
老頭子哈哈大笑說道:“好酒,好酒,哈哈,莫如君,沒想到,你還為我老頭子留了這等好東西。哈哈……”
老板娘也高興著,說道:“老爺子喜歡就好。”看著老頭子捧著玉碗一碗一碗地喝,看似心情極好,可是老板娘也知道老頭子心中的苦澀,他越是表現得高興,心里就越苦。老板娘在一旁坐下,撐著下巴看著老頭子,忽而,她也長嘆了一口氣。
老頭子打了一個酒嗝,臉紅彤彤地問道:“我說老板娘,你嘆個什么氣啊?”
老板娘又給他斟酒,說道:“老爺子還不知道丫頭的心思么?我,也為他釀了一壇美酒,二十年了,可是,他的心卻從來沒在我這擱過。”
屠蘇和立冬兒都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傷感,明明兩個人都是笑嘻嘻樂呵呵的,卻從她們只言片語中流露著一股憂傷。如此坦然平靜地說著本該是無限哀傷的事情,那該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老頭子呵呵一笑,說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蝴蝶戀花,花逐春去。老板娘,他是為你好,為你好呀。”
老板娘也喝了一碗酒,笑道:“他若是對我有心,我可以拋棄一切跟他去,你們這些臭男人,知道我們女人要的是什么,要的不是一個人擔驚受怕,要的是兩個人生死與共,風雨同舟。”
老頭子又是哈哈大笑,說道:“丫頭果真是性情中人,老頭子佩服佩服。”
老板娘又給他斟酒,說道:“老爺子,他這十年來都在執行什么任務?”
老頭子搖了搖頭,說道:“丫頭,這些事,除了他自己,外人不會知道的。”老頭子瞧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長相十分相似,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問道:“這兩個丫頭是?”
老板娘說道:“這是夏紅和秋塵。一對孿生姐妹。”倆姐妹同時行禮道:“見過老爺子。”
老頭子一聽名字,詫異道:“莫非,她倆?”
老板娘點了點頭,說道:“也是時候了,我也累了。”老板娘看了看他身邊,也問道:“這兩個孩子是?”
老頭子樂呵呵地笑道:“這小子就是五年前神差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嘍,這位啊,這個丫頭,是他的,是他的情人。”
老板娘一聽,抿著嘴兒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生有趣,小哥哥如此年幼,便頗有風流,不錯,不錯。”
老板娘又問道:“對了,還沒問老爺子這次出門來,是有何貴干啊?”
老頭子打了一個酒嗝,說道:“還能為什么,不就是為了出來討幾口酒喝。”
老板娘見老頭子暈暈乎乎的了,這一壇酒,也差不多見底了。說道:“老爺子,這酒足飯飽了,您也歇一歇吧。”
老頭子點了點頭,說道:“還是丫頭體貼,還是丫頭體貼啊。這世道,生子莫如女啊,男子出征走天下,女子尚且在比鄰。”
老板娘知道他又想起了過往的事情,親自將他扶到床邊放置歇息了,才領著其他人出來。老板娘說道:“誰也別去打擾老人家。”
她領著立冬兒跟屠蘇走到另一個房間,說道:“小屠蘇是嗎?”
屠蘇點了點頭,老板娘酒過三旬,雙頰如火,她摸著小屠蘇的臉頰,看著他的眼睛,好生面熟,不禁說道:“他為什么要把你帶回來?”屠蘇不知道老板娘是怎么了,但覺她的手溫軟滑膩,摸在臉上好舒服的感覺,仿佛母親一樣的溫暖。
立冬兒瞧著不樂意了,喝道:“哎,老板娘,你做什么呢?”
老板娘呵呵笑了,說道:“小姑娘,小小年紀便這般吃醋,以后可有的你受了。”她摸著屠蘇的頭,說道:“乖孩子,以后叫我姑姑吧。你是他帶回來的孩子,五年前,他托我照顧你,可是姑姑當時在氣頭上,說了一句氣話,沒等我下臺,他便消失不見了。唉。”
屠蘇似乎有一點印象,對這個老板娘也有些親切感,老板娘突然打趣道:“哎呀,姑姑這里客房可不夠了,只剩一間了。”
話語一出,屠蘇和立冬兒霎時臉紅了。老板娘瞧見她倆尷尬的樣子,哈哈笑了,笑聲如同一個花季少女般那么甜美。她轉身離去,身邊的兩位丫頭夏紅和秋塵也抿著嘴兒笑著跟去了。
屠蘇跟立冬兒走來,去發現這間客房采薇閣卻是兩廂房,左右兩間臥寢,中間是客廳。屠蘇瞧立冬兒選了右邊的房,自己便朝著左邊去了。立冬兒正要開口說臭小子,可不許偷看姐姐哦。那屠蘇呼哧一聲,將臥房的簾子扯了下來,立冬兒氣得直咬牙,這臭小子,當真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