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格！”鈴木四郎怒吼一聲，一掌摑在驚慌失措的舞女臉上，女人被打了一個趔趄，倒退著，捂著腮什么也不敢說。

鈴木還不解氣，又趕上前去一拳搗在舞女的面門上，登時鼻血長流，女人慘叫著跌倒在地。鈴木四郎沖上去，用穿著硬頭皮鞋的腳亂踢亂踹，舞女在地上翻滾躲閃著，哀號著，但鈴木四郎毫不憐憫地用腳踩著她的手指。

舞廳領班經理趕過來打圓場，也被鈴木推倒一旁。

齊知微在一旁看著，胸中怒火熊熊。她知道這些舞女雖然每個月能賺3000~6000元的收入，是高級職員的十倍薪水，但付出的太多太多，況且也都用于支付平時的行頭、租金，過得并非外表那邊光鮮華麗。不是為了生活所迫，誰肯在這復雜的圈子里混著。不紅的舞女，生活困窘不說，社會地位極其低下。

“應雄！”齊知微喊道，她想讓朱應雄出頭攔住發狂的鈴木四郎。

朱應雄擋在她身前，低聲說：“我的大小姐啊！千萬別管閑事！”

“難道要看著出人命！”齊知微生氣地推開朱應雄，要走上去拉開鈴木四郎。

朱應雄回身攔住，急切而小聲地說：“祖宗奶奶！你沒聽說過陳曼麗怎么死的呀？”

陳曼麗是百樂門的頭牌舞女，色藝出眾，擅長京劇，雖然身份卑賤，卻頗有氣節，拒絕給日本人陪舞，在去年（1940年2月）被人槍殺，在百樂門當場喪命。據說就是日本人銜恨所為。民間自發為她發喪并立碑悼念，贊其有真娘之風。

齊知微聽過這件事情，可眼看面目猙獰的鈴木四郎無人敢管，被打的舞女聲聲慘叫。她再也無法按奈憤怒，手指輕彈，一團火花立刻在鈴木肩頭綻開。鈴木四郎的襯衫剛被酒打濕，威士忌酒精濃度頗高，見火即燃，瞬間蔓延至鈴木四郎的后背。一時間，哀嚎的人換做了男聲。

舞廳的人都驚呆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兒，沒有人上前施救，只見鈴木四郎亂叫亂跳，皮肉、頭發的焦臭味道彌散開來。蜷縮在地板上的舞女也忘記了疼痛，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切。

朱應雄急中生智，眼疾手快地自茶幾上拎起一壺咖啡澆在鈴木四郎身上，又拖下桌布蒙將下去。火焰熄滅了，鈴木四郎臉孔向下，趴在地板上，肩頭、后背俱被燒傷，呼呼氣喘，神情萎頓。

朱應雄將他扶起，喝令舞廳領班經理：“還不叫車來？！想死呢！”

領班經理一疊聲地叫人快找車來，一面又掏出手帕來擦去額頭沁出的冷汗。

適才，所有人都只顧著看鈴木四郎毆打舞女了，沒人注意到火苗是自齊知微手上發出去的，這會兒人們正交頭接耳地嘁喳著——“這火起的真正蹊蹺！”

“可不是嘛……這一廳的人，單撿著個日本人來燒。”

“就是就是！奇哉！怪哉！”

“可見天理昭彰…….”

“語多必失，關儂格事體？”

齊知微在木椅上坐下，微笑著端起杯香檳一飲而盡。整天和這些人中垃圾周旋，令她厭倦不已。懲罰了可惡的鈴木四郎，她心里總算痛快了一些。

出了這樣的事，朱應雄心驚肉跳，忙著伺候鈴木四郎去了，無暇再顧及齊知微。齊知微亦沒有與他打招呼，徑自離去。

下樓時，一伸腳，緞面舞鞋上，赫然印著幾只骯臟的腳印，當是鈴木四郎所為。齊知微掏出手絹，想蹲下身擦拭，又覺穿著旗袍，著實不便。正躊躇間，一只拿著熱毛巾的手伸了過來，唬了她一跳。定睛看去，原來是楚天闊。

“你……什么時候來的？”齊知微驚喜道。

“嘿嘿~~專程來伺候陸小姐呢。”楚天闊調侃道，一面彎腰下去，用毛巾把子將她鞋面上的腳印擦凈，隨手拋給站在墻角的侍應生，拍拍手，將右臂曲成環形，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齊知微會意地挽住他的臂彎，走下樓去。

～～～～～～～～～～～～～～～～～～～～～～～～～～～～～～

*真娘，唐貞觀年間北方人，原名姓胡，名瑞珍，能詩善歌。安史之亂的時候，被惡人騙買墮入妓院，老鴇強令真娘接客，真娘不從，投環自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