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齊知微將自己穿越時空的事情大致講述了一遍。這是她頭一次說給人聽，她直覺楚天闊是可以信賴的人，幾年來，郁結心頭的話語終于可以一吐為快，心中輕松許多。

楚天闊驚嘆道：“不是你說，我怎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奇異的事情！如此看來，我們之間實在是奇緣了。你在你的世界里何曾知道有個我，我又何曾想得到會遇到你。在同一時空中，相遇已是不易。何況不同的時空。”

齊知微徐徐道：“我記著娘親的話，好好地活著。可是，我近來常常在想，這樣活著又有什么趣呢？娘親現在怎樣了呢？叫我好不掛念。”

她只覺到楚天闊握著她的手一緊。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國將不國，何以為家？”楚天闊嘆道，“現在的軍統不似前幾年，雖然還是在抗日，但風向有些轉，越來越多地參與國內的黨爭，有些手段也太過了些。我只渴望早日把日寇驅逐出去，還我們一個安定的世界。到那時我就脫開政治，周游四海，飽覽世界風光，逍遙快活去。”

他停住腳步，轉身面對著齊知微，深情道：“不是我，是我們。好不好？”

“誰和你‘我們我們’的……”齊知微輕笑一聲。摔開手，向前緊走幾步。

“看你往哪里逃！”楚天闊笑著追上來，仍舊握著她的手。

兩人終于捅破了窗戶紙，都不似過去那般拘謹，再看對方言語眼神，自是滋味不同，胸中俱被歡喜填得滿滿。

因齊知微晚上在百樂門有應酬，楚天闊為她叫了洋車，兩人就此別過。

只因前次在朱家與幾個日本商人品味懷石料理，洪元株式會社的次長鈴木四郎對齊知微念念不忘，多次要求朱應雄代為約見。

經過那一晚，齊知微已對他頗為反感，縱酒、粗野，真真可惜了他溫順如羔羊的太太鈴木直子。

朱應雄語帶無奈地來央求她時，她皺著眉，半天沒回應。朱應雄只當她是不屑結交粗魯的鈴木四郎，卻不知齊知微心里的矛盾正在交戰，他亦不愿促成這個約會，但又不敢得罪日本人，只得硬著頭皮來求齊知微，其他的，也只能見機行事。

答應約會，自然能結交更深更廣的關系，有可能得到更有用的情報，但是也有可能會有危險，鈴木那雙色迷迷的鷹鉤眼掃在人身上，如芒刺在背，讓人著實討厭；不答應約會，就放棄了這難得的機會。齊知微沉吟著，許久沒有回應。

在朱應雄多次央求后，她勉強應下了。朱應雄喜不自勝，高興地說：“盈，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答應的。你真是太體貼我了。你放心，我陪著你去，就在你身邊，鈴木是仰慕中國女性的韻味，他不能把你怎么樣。好歹他也得顧忌著我些。我們約在百樂門好啦，人那么多，熱鬧又有趣。”

坐在房間里，面對著拉開的衣櫥，想著晚上的應酬，齊知微不禁皺眉。

宋媽敲門進來，說：“朱家大少爺的車來了，請小姐下去呢。”

“噯。”齊知微隨手自衣櫥中拎出一件銀灰色帶粉色豎條紋的真絲旗袍穿上，配了珍珠項鏈和耳墜。依然沒有穿耳洞，也不打算去穿了，反正夾片耳飾有的是。齊知微素來不喜奢華裝飾，為著應酬不得不佩珠戴翠罷了。在耳后略抹了些香水，披上粉色輕紗的披肩，噔噔噔地奔下樓來。

朱應雄仰面在駕駛位上，一只手按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地拍著。聽得陸家大門響，趕忙坐正身體，探身替齊知微把車門打開。

“盈，你今天真漂亮。”他恭維道。

齊知微輕哼一聲。朱應雄知她心中不快，加意小心奉承著，一路上講些笑話趣事來聽。

百樂門大舞廳位于靜安寺旁，西洋式建筑，有一流的爵士樂隊和紅舞女，無數的社會名流、俊男美女，流連其間，夜夜笙歌，風花雪月，仿佛戰火紛飛外的銷魂窟，燈紅酒綠中脂香粉濃，是十里洋場中醉生夢死的天堂。

鈴木四郎早已等在這里，正摟著一個妖艷的舞女在喝酒，一見齊知微，兩只眼睛登時放出光來，推開坐在大腿上的舞女，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朱，你的大大的好。”

朱應雄有苦難言，只得躬身點頭。

“陸小姐，來……跳……跳一曲……”鈴木四郎不由分說地抓住齊知微的手腕，拖著她走進舞池。齊知微一面被拖著踉踉蹌蹌地走著，一面扭頭瞪了一眼朱應雄。朱應雄心虛地低下頭去。

籍著柔曼的燈光，鈴木的眼睛肆無忌憚地上下掃視著齊知微，隨著節拍的舞動，真絲旗袍上的銀灰粉紅的條紋柔美地起伏著，好似一波又一波地海浪涌上來，涌上來，可以想象，佳人的冰肌玉骨在真絲旗袍下正一寸一寸地動著......鈴木心猿意馬，加上酒意上涌，舞步錯的七七八八。

舞曲尚未奏到一半，齊知微的腳已被鈴木四郎踩腫了，酒氣熏得她直欲作嘔，鈴木四郎將她摟得越來越緊，還在她耳邊亂嗅。她忍無可忍，說聲抱歉，佯裝頭暈，掙脫開鈴木四郎，直奔座位。

“別走！你的，別走！”鈴木意猶未盡，跌跌撞撞地追上來，與一個端著威士忌的舞女撞了個正著，隨著女人的一聲驚叫，滿滿一杯酒灑了鈴木四郎一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