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 欲望猙獰
- 蚌非
- 4275字
- 2011-10-25 12:26:17
“栗子,你聽我說,求你,聽我說,好不好?”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站在他身邊,就連小奈都退得遠(yuǎn)遠(yuǎn)的。小尤心里咽著苦澀,一如所料,他漂亮地做到了眾叛親離。可他仍然蹲在隔間的門口,細(xì)聲哀求著栗子。
栗子不肯回答他。
的確,她等了這么久,期待溢了滿懷,不該只等到一句續(xù)約。但小尤的內(nèi)心毫不動搖,只是玩味地想到,我真是父親的兒子。
“這是一家有十萬元注冊資金的電子商務(wù)公司,錢一部分是我上學(xué)的時候在證券交易所做客戶經(jīng)理掙的,另一部分是我同學(xué)家里出的,學(xué)校答辯前,我們兩個曾在深圳做了半年多,市場已經(jīng)在慢慢在打開了,他不讓我回來,可我知道我必須回來,我欠你一個承諾,欠你一份感情,可我回來不是為了離開,也不僅僅是為了履約,我回來是要進(jìn)行我的事業(yè),是要給你一份保障。我知道你不缺錢,你父親那里也不會虧待我,可我不是為了這個才走出去的,我不是為了雙手接過一份家業(yè)才拼命離開的,我想做自己的事,我不覺得這和愛你相矛盾。只是求你再給我點時間,兩年就好,兩年我就可以在北方打開局面,讓一切穩(wěn)定下來?!?
隔間里丟出一只袋子,是小尤送的禮服、鞋子和胸針。
小尤把它放在隔間門口,低聲道:“栗子,這是給你的,我已經(jīng)無權(quán)處置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接受不了,回來沒有立刻跟你說明也是我的疏忽,可我……”
“請你走吧?!?
有人在他身后大喊,小尤驚訝地回頭,發(fā)現(xiàn)居然是小麥。
她站在小燒的身前,緊緊攥著拳頭,大聲又重復(fù)了一遍:“請你走吧!”
“我……”小尤想說話,可小麥立刻堵住了他的嘴:“栗子現(xiàn)在很難過,請不要繼續(xù)傷害她。”
“我沒想傷害她……”小尤捂住嘴,再發(fā)不出無力的辯解。
即便傷害,也義無反顧。當(dāng)初不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嗎?為何一旦實施,卻又這樣艱難。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卻也毅然做了決定,明明早為這樣的結(jié)果建好了了心里防線,以為自己不畏懼這樣的眾叛親離,現(xiàn)在卻不得不壓抑著從身體深處爆出的巨大酸澀——原來靈魂也會因無處安放而撕裂般疼痛。小尤回過頭,掃了一眼眾人,那些畏避的、閃爍的、不可置信的、甚至憤憤不滿的神情,讓小尤的心沉了下去。
他緩緩地站起來,敲了敲隔間的門,用一種讓他自己的毛骨悚然的冰冷告訴自己深愛的女子:“我先走了,栗子,生日快樂?!?
再沒有一句安慰與勸解,小尤就在眾人的沉默中低頭離開。
眾人看著小尤離開的背影不知所措,黎潤錦低頭在小奈耳邊說了句話,小奈立刻拍了拍手,喊道:“今兒就到這兒了,都散了吧?!?
小寒他們帶著女友聽話地離開,小奈握著小麥的手,低聲道:“我們也走了,你好好看著栗子。”
小麥點點頭,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臉。
小奈和黎潤錦離開后,小麥?zhǔn)疽庑不厝ィ贿肿欤乓獱巿?zhí),就被小麥一把按住,指了指隔間,小燒恨恨地出了口氣,掉頭就走。但很快又被小麥一把扯住,在他耳邊一字一句:“絕對。不許。找他。打架?!毙忠贿肿欤恍←溡坏?,終于老實下來,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揚揚下巴讓小麥不用管自己,趕緊去照顧栗子,隨即出了門,一邊走一邊摸出錢包:“尤龍你給我記著,老子大半個月的薪水給你求婚用,你居然夠膽子用來拋妻!”
小麥看著隔間看了好半天,她側(cè)著頭,仿佛在打量一件上好的青花。然后,她也蹲在了小尤剛才蹲過的地方,輕聲道:“都走了,就我一個啦,小貓要不要出來???”
“才不要?!崩踝釉诶镞厧е耷话l(fā)聲。
“那小貓要不要去洗個臉???”小麥又放柔了聲音。
“我哪里還有臉去洗?”栗子的聲音硬邦邦的。
“不如我借你一個吧?!毙←溞α诵Α?
“小麥你讓我自己呆會兒,好嗎?”
“不好。”小麥固執(zhí)地回絕。
“我很煩,心里很亂啊?!崩踝右а狼旋X。
“不好?!毙←溡廊还虉?zhí)地回絕。
“小麥。”栗子無奈地叫了一聲。
“不好。”小麥站起身,拖過一把椅子,似乎打算長期斗爭。
“小麥你到底有多扭???”栗子不滿地叫道。
“那要看栗子有多扭啊,反正呢,我總是比你扭一點點。”小麥柔和地笑了笑,“你什么時候扭得過我,還不趕快出來?”
“我才不出去,我要靜一靜,想一想?!?
“那我們出去走走?!毙←溠埶?。
“不?!崩踝庸虉?zhí)地回絕。
“那好,我們在這里說,”小麥想了想,直奔重點:“栗子,告訴我,你會等他兩年嗎?”
栗子立刻大叫道:“兩天我都不會等,兩個小時、兩分鐘都不會!”
“不要鬧性子,栗子,所以我才需要你出來,我們得面對面的說,不然你總會逃?!毙←溔崧暫逯?
“我才不會逃,小麥,我絕對不會逃?!毙←溎芟胂蟪隼踝右а狼旋X的樣子,忍俊不禁,又道:“那么,你要去給他一拳嗎?”
“不會。”
“你要狠狠罵他一頓罵?”
“不會?!?
“那么,你要把他怎樣呢?”
“你說呢,小麥,易地而處,你會怎樣?”栗子沉默了一下,幽幽地問。
小麥語滯,她想了很多話來安慰她、開導(dǎo)她,卻從未想過栗子的反問,如果是你,你會怎樣?小麥咬咬指甲,心想,栗子長大了。
“我又不是栗子,我又不愛小尤,我能想到的,都是對付小燒的主意?!毙←溞α诵?,心里有了一絲不快,這不快是對自己的,也是對栗子的,一直以來,她和栗子獨處的時候,都會盡量避免提起小燒。她知道他們對栗子的殘忍有多殘忍,然后這殘忍就長在了心里,荊棘般堅韌,甚至讓她神經(jīng)質(zhì)似的覺得,到英國去是為了將這份殘忍忘掉,然而,在異國,每每思及栗子,她都不可避免地啞然,無論小燒怎么滿不在乎地說無所謂、無可奈何,小麥?zhǔn)冀K是無法釋懷的。小麥?zhǔn)冀K以為自己足夠聰明也足夠堅強(qiáng),可以在栗子面前游刃有余,可是現(xiàn)在,她卻不得不掩飾著答案為“不知道”的慌亂,她無法做這個決定。
等,還是不等呢?
“吶,小麥,他們家的男人,不都是一副德性么?”栗子悶悶地開了口,“小尤說過的,即便要做最卑劣的選擇,也會做得光明磊落九死不悔。今晚你都看到了,他是不是完全可以找一個其他的場合跟我說這些?”
小麥笑出了聲:“栗子,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很生氣……”
“我不是生氣,小麥,我是不甘心、不甘心!”聽得出栗子在里面暴跳如雷,小麥敲敲門,叫她出來,“既然那么不甘心,就罵罵他,去找他算賬!”她故意說得惡聲惡氣,腦子里想著栗子在里邊鼓著腮幫子生氣的樣子。
門很快打開一個縫兒,栗子伸出一只手:“把那件禮服給我?!?
小麥遞給她:“栗子,這衣服看起來蠻貴的,你不要心情不好給撕了哦。”
“我為什么要撕掉?”里面?zhèn)鱽砝踝邮置δ_亂的聲音,“這是結(jié)婚禮服的款式,你沒看出來嗎?”
“唔,我是這么覺得的……”小麥還沒說完,就看見栗子甩著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跑了出來,她趕忙叫道:“等等,栗子,你去哪兒?”
“還用說嗎,”栗子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門:“找他算賬啊!”
小麥呆了半晌才發(fā)覺,除了哄她,自己根本什么也沒說,換言之,栗子她根本就沒心思聽自己說話,她不甘心為的是什么,她如此匆忙地跑走又是為了什么?而且,居然還穿著那件晚禮服跑了出去……小麥思及此,趕緊追了出去,“栗子,你的錢包和車鑰匙都在我這里!”
小尤垂頭喪氣地走在街上,游魂般沒有方向。
下個星期就要將包里的那份企劃案啟動了,可自己的心卻無法安定下來。栗子的臉總浮在眼前,泛著紅暈的臉頰、艷而潤的唇,密而翹的睫毛、秀而彎的眉,還有光潔額角上細(xì)細(xì)密密的絨發(fā)……小尤捂著臉蹲在地上,開始懊悔自己的剛剛的舉動。
不是可以找另外的時間說么?
為什么不早一點跟她說出自己的打算?
今晚的生日晚宴被搞成求婚儀式的狀況,自己又不是完全沒想到,為什么會弄得這么尷尬——到底哪里錯了呢?
哪里錯了呢?
他猛地站起身,大叫了一聲,驚得幾名路人遠(yuǎn)遠(yuǎn)避開。不遠(yuǎn)處的霓虹耀著他的眼,仿佛將他的眼淚刺了出來。他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孤單。
那時候,確實沒有一句話、一只手、一個人來挽留自己呢。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任憑他離開。
但是,自己,不是不畏懼他們的沉默、疏離和冷漠嗎?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這微微顫抖的雙手,是在毫不掩飾地表露心底的難過嗎?
那時的疼痛確已沉入冰冷的水底,但似乎連靈魂也一同起拖走了。好想牽起栗子的手,柔軟而溫暖,輕輕呵在自己的唇邊,然后就能一直看著她沒心沒肺的笑,好想捧著她的臉頰,撫摸著她的頭頂,看她天真地眨著眼鼓起腮幫,好想要抱住她、親吻她、占有她,說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在身邊。
只有她在身邊,自己才不覺得孤單。只有她在身邊,自己才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原來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和栗子在一起的未來。可是,此時,還能回去找她嗎?她還會紅著眼睛微笑,假裝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嗎?
小尤想要狠狠扇自己兩個耳光,于是帶著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進(jìn)了一間酒吧。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結(jié)賬的時候索性將錢包扔給了服務(wù)生。最后一絲清醒提醒他回去抽出了身份證,塞進(jìn)了外衣口袋。
路上已經(jīng)看不見人了,偶爾有車從他身邊開過,刺眼的大燈晃得他一陣眩暈,他搖晃著扶住一棵樹,開始嘔吐。
他不知道自己在路上晃了多久,吐了多少回,當(dāng)夜風(fēng)的涼意浸透他的衣衫,吹得他清醒,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倚著一個垃圾箱,手邊有幾張揉皺的紙巾。
他拍拍腦袋站起身,摸了摸身上,手表還在、鑰匙還在、身份證還在,手機(jī)……他上下摸了摸,四下轉(zhuǎn)了一圈,惡狠狠地咒了一句。模糊記得自己將錢包扔給了酒吧服務(wù)生,他想了想,也不打算回去找,反正記不起是哪家酒吧??戳丝粗車∮刃α?,這里離他住的地方至少還要走一個小時,他邁開步子,自嘲地想起幾天前步行回家的經(jīng)歷,然后心口痛了一痛,這次若再住院,她還會不會日夜陪著自己,給自己說她的心事、她的秘密?
到了樓下,小尤看了看表,凌晨一點半。他重重喘了口氣,摸出鑰匙。
然后,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樓下車位上,停著栗子的車。
那的確是栗子的車。
誰來了,是栗子嗎?
他的心嗵地猛跳了一下,仿佛擂響了驚天動地的鼓,讓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腦袋,小尤急切地打開門沖上樓,果然,蹲在他家門口的笨丫頭正在一下一下點著頭打瞌睡。
他一把將她提起來,吼道:“你干嘛蹲在這里?在這里多久了?不是有鑰匙嗎?”
栗子被他一吼,迷糊地睜開眼,“唔,小尤,你回來了!”然后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小尤麻利地打開門將她推進(jìn)去,口中絮叨不止:“你到底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抬頭,發(fā)現(xiàn)栗子正歪著頭若有所思,然后眼睛一亮,虎虎地瞪著他,聲音陡地提了起來:“打電話?你手機(jī)一直關(guān)機(jī)好不好?我老早就過來啦,可你跑去哪里了,嘖,好大的酒氣,我過生日,你去泡吧卻不回家,你還好意思吼我?你也不看看都幾點了……”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表,栗子索性抓過小尤的手腕給他看:“你看看,都一點半了!我生日的最后幾個小時就在這里蹲門口等你,你要怎么賠我!”
“用我一輩子賠你。”小尤冷靜地截口。
栗子一下子呆住了:“什……什么?”
“賠你,我一輩子?!毙∮戎钢咐踝樱种钢缸约?,仿佛理所當(dāng)然般一臉平靜。
“那……”栗子有點呆,忽然回過神來:“不對,小尤,又被你打了岔,我是來——”栗子指指自己,又指指小尤,大聲道:“找你算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