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剛好將他震驚錯愕的神情納入眼底，“這個打算，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也是最后一個。只有你出宮，我才能毫無顧忌大展拳腳。至于默，他會留在我身邊護我周全。萬一失敗，我也只能保護住他的性命。這些苦心，我需要你體諒。”

他深深地看著我，最后說道，“好，我走。”帶著一股決絕，更讓我費解的是他那雙清澈眼底下面淺淺的一抹灰色。不細看，根本無所察覺。

五天后，我以尉遲庸念家心切為由，向父皇球了恩典，讓他回去尉遲府。父皇為了表彰他對我的忠心，讓他掛了乾宇殿龍禁尉的名分，官居正五品。

他只是和我、隆彥默、芍弋三人告別，一起吃了一頓他心心念念想吃的火鍋。傍晚時分就由明橋送出玉霄城，回家去了。臨走前，明橋看我的那眼彼此心知肚明。我想，尉遲庸知道我目的后也能看懂我們之間的眼神交流。

為什么要告訴他？因為想他毫無顧忌地走，更相信他不會出賣我。權衡利弊，他如此聰明自然心中有數。

“殿下，應兒來了。”芍弋在我耳邊說道，我抬眼才看到光明宮拐角處頻頻探頭的應兒。我朝她招手，她才小跑著進來。

我令人關上殿門，應兒急忙對我說道，“殿下，梅香說她的發釵掉了，還說皇上在夢中囈語，要廢太子。奴婢見今天光明宮人多，為掩人耳目才混進來的。”

芍弋和隆彥默的眼神中全然震驚和駭然，而我卻平淡地接受。對于我來說，這個根本不重要。我不僅要他的quan勢地位，更要他的尊嚴和他的命！“發釵掉了也無礙，我這兒有第二根，你拿去給她就是。至于父皇夢中的話，不足信。越是這個時候，我們就越是要沉著應對。”

“奴婢知道了。”她結果我手中一模一樣的羊脂白玉釵，躬身行禮后從偏殿離開。她的出現和消失，沒有到一盞茶的時間。

隆彥默只是看我一眼，冷漠的眼眸中只有堅毅果敢。我再看芍弋，“姑姑，皇宮里是否有絕頂的畫師？”

“呃……你說什么？”芍弋錯愕地看著我，“殿下，有是有……”

“有就好。”我打斷她的話，我并不需要知道更深層次的答案。“默，隨我去御花園轉轉，回來再用晚膳。”

太和池方圓十里，漢白玉的長橋橫縱池的兩岸。我和隆彥默并肩走在這長橋上，看著十里的荷花搖曳在池中。夕陽將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已經走到長橋的中央我才開口，“這里說話，才不會有人聽見。”

“無論你做什么事情，我希望你以保全自己為先。”他眼眸中充斥著對我的擔憂和永遠的支持，他的話從不多卻字字能夠打烙在我心底深處。

我笑笑，“我知道該怎么做，而且向你保證不讓你擔心一分。”萬一輸了，我會選擇保護他。生平第一次，我有了一個今生都不想失去的人。在我和他之間如果必須只有一個人活著，我選他。他是一只雄鷹，應該有屬于他自己的藍天。

隆彥默沉默地往前走，似乎不經意間碰觸我的指尖，我心下一動卻不敢抬頭看他。在我想收回自己的手時被他干燥溫暖的掌心包圍，他的堅定和冷傲讓我想起初次見他時的模樣，一時覺得好笑。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后才繼續走，有些不安和疑惑，“笑什么？”

“六年前我去尚武堂挑選護衛，父皇交待必須選四個人，第一個就是你隆彥默。”我的敘述讓他握著我的手更緊了些，“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第一個問的人，就是我想要挑選的你。不知道，這算不算緣分。”

“我是被爺爺硬是送進尚武堂的，當時的不情愿不是故意對你。”他斟酌著開口，似乎有些說不清楚。“我沒想到會有后來的事情，我只是……”

“默，我豈能不明白你當時的心情。”我開口安慰他，不希望他過于自責，更不愿我與他之間有嫌隙。“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我都是受制于人。頭頂著這四方的天卻飛不出去這銅墻鐵壁，在這皇宮里無論我們生了一雙多么抗擊風雨的翅膀，都是只斷翅的鳥兒。默，你不該折翅。”

“雄鷹起飛固然讓人向往，可是獨自面對著浩瀚的藍天到底有多么寂寥，只有雄鷹自己知道。”隆彥默又一次說了很長的話語，“隆彥默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沒有什么該不該。”

我只怕，今生會辜負他。眼看已經走過長橋，我松開交握的手，“明橋怕是已經回宮了，咱們不能讓他久等。”

“你去見過惠妃。”他言語肯定，從不拖泥帶水。當然，言語有時也直白得讓我退步。“不怕明橋狗ji跳墻，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怕呀。”我笑笑，“和坐以待bi相比，我選擇主動出擊。賭博付出的代價是膽量，等待付出的代價卻是死亡。”

“我直覺，皇帝還有底牌。”隆彥默語出驚人，至少點醒了我。

如果軒轅暄身邊只有明橋這個暗衛勢li，怎么可能穩坐這搖搖欲墜的江山？我了然點頭，“不急，那就讓他的底牌一點點消失。”

“釜底抽薪，也要代價。”這就是隆彥默，用最短的言語表述出最直擊命門的深意，而且不容任何人忽視。

我展眉一笑，“敵已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代價，自然是越小越好。”明橋最了解軒轅暄的底牌，讓他善后最為妥善。

看著夜幕中閃閃發亮的星辰，我慢慢剪著燈上的燭芯，燈下隆彥默正在認真地讀書。他緩緩抬頭，眼神里的冷漠悄然不見，剛毅的俊顏在暖暖的燈燭下更加讓我空洞的心靈瞬間被填滿。我笑笑，“晃著你的眼睛了嗎？”

“古有紅袖添香，勞你親自剪燈。”他再次低頭埋首白紙黑字間。

我在一旁的湘妃榻上坐下，等待著一個人來。明橋沒有辜負我的希望，從我特意留給他的偏門進來。他穿著夜行衣，向我行禮時卻被我攔住，“我是晚輩，沒有這么多的客套。”

“殿下，明橋是個下人。從今往后愿意一心一意聽從殿下差遣，只盼殿下能夠周全惠妃娘娘。明橋別無所求，請殿下應允。”他的情感像團火一樣炙熱，照耀了整座冰冷的宮殿。我也終于明白，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化去惠妃那顆冰涼寂寞的心。如此，我還能拒絕嗎？

我點頭，“那是自然，就算為了我皇兄，也會盡我所能力保惠妃娘娘周全。只是，有些事情對于我來說很困難。”

“殿下所慮，屬下明白。”明橋垂手答話，“對于屬下，也是萬難。如果皇上暗中只有暗衛守護，屬下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只是，屬下深深知道皇上身后還有一股勢力。殿下，如果不是因為那股勢力，皇上怎么能夠用最有力的證據鏟除對他最有威脅的人。”

“你知道是什么，對嗎？”我和隆彥默從彼此的眼中看到對明橋的肯定，他的話也讓隆彥默的猜想成真。

明橋抬頭，一字一字吐出一個我們都極為熟悉的名字，“九五衙門。在上京九五衙門只不過是個清水衙門，誰都不知道其實他背后是只屬于皇上。九五衙門的每一個人都是最好的細作，安插在所有朝中重臣以及眾位皇子皇女的身邊。只要有一點點不忠于皇上的動作，都會絲毫不差地傳到皇上手中。屬下斗膽說一句，皇上不在沒有關系，九五衙門存在一日就是對軒轅王朝的威脅。”

真是厲害！我全身就好像落入冰窖一樣，難怪張箋和孫轍都會稱病。他們是聰明人，自然不會給軒轅暄任何傷害他們的機會。“你動不了九五衙門，九五衙門也動不了你領導的暗衛。相互zhi衡，相互che肘，讓你們無所動彈。只要有另外一股勢li助你，九五衙門便是囊中之物。說吧，你要什么？”

“屬下只要殿下一句話，足矣。”明橋的眼睛很亮，帶著殺伐和欽佩。

明橋要一句話，我卻只給了他一個字，“殺。”我的笑容里帶著他無法拒絕的肯定，這個字從我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我都感覺不是自己所說。

“屬下遵命。”明橋給我四個字。

我拿出袖中的一塊令牌，這是我的第一塊底牌。我看到明橋眼底的錯愕，故意打趣道，“索瑁珫從qing樓醒了，再去找他吧。”

“……殿下，索將軍不是在邊關嗎？”他一時不知道如何言語。

我將令牌拋給他，他連忙接住，“我不會讓明大人孤掌難鳴，也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希望二位愛卿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合力一舉鏟除九五衙門這塊心腹大患。但是，我需要明大人一個期限。”

“一年。”明橋給的時限讓我出乎意料，轉念想到九五衙門的根深蒂固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