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暗波洶涌兩岸生,蕭蕭秋色問誰恩(1)
- 風(fēng)情匯東宮
- 冬望
- 3062字
- 2013-07-04 09:47:00
“鳳兒這話是在討打!”父皇虎著眼,揉揉我的腦袋繼而笑道?!凹仁腔茏右膊幌胫趺囱a救,一心只念頑皮。這點殼王倒是值得你學(xué),他一頭扎進(jìn)中武房不到師傅滿意便不出。鳳兒乃是儲君,該有堅毅頑強之性情。這樣吧,明日開始固郡王伴你學(xué)文,殼王伴你學(xué)武。朕盼著你能夠文成武就,來日上馬安邦下馬治國,軒轅王朝才得以萬世長存?!?
“就和父皇一樣嗎?”我故意裝作懵懂,歪頭問他。這是一句拍馬屁的話,稱贊他是文成武就的英明帝王。果然,父皇大笑不已。
“兒臣遵旨。”軒轅蔚躬身作揖,領(lǐng)旨。
父皇放下我,向他抬手,“時辰不早,鳳兒要去習(xí)武,朕也要去看折子。至于你們兄妹,去后宮走動些,多陪陪你們母妃。”
“恭送父皇?!蔽覀?nèi)艘黄鹦卸Y送走父皇,隆彥默和藍(lán)仲只跪在我身后。我本就沒有多做動作,微微理了理有些起皺的梨白色滾貂毛勁裝,抬手讓他們起身后才道,“本宮不打擾固郡王和公主?!?
走了幾步,耳邊傳來幾乎不可聞的一句詞,依舊是那個暖暖的像是初夏時一縷湖心輕風(fēng)的聲音?!办踌碂o文兮予吾以軒,朝暮拾光兮舒手展卷。錚錚鹿吟兮飾君以轅,夏秋長存兮雙翼得雋。”
這是《翩織賦》的上闋,而我說的是下闋。他什么意思?我?guī)е苫笪⑽⑥D(zhuǎn)身,他站在望北亭內(nèi)似乎遺世獨立般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他嘴角的笑似有似無,我看得很是模糊。藍(lán)仲扯了扯我的衣袖,低聲提醒我,“時候不早。”
我才收回視線,帶著隆彥默和藍(lán)仲離開。他們肯定也能夠聽到軒轅蔚的話,卻沒有多大反映。難道是我多心了?為什么我總是覺得軒轅蔚很奇怪?
父皇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第二日上書房內(nèi)果然多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他穿著獨爪蟒袍,簪著一根碧玉簪,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書。我哀怨地埋首于面前的書里,越來越深奧的文意有的時候真是讓我抓狂不已。耳邊依舊是張箋領(lǐng)著隆彥默和尉遲庸朗誦四書的聲音,我的心突然猛地一沉,感覺瞬間離他們好遠(yuǎn)好遠(yuǎn)。
我多么希望也有一天,有著先生領(lǐng)我讀書,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劃教我寫字。但是這些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只能夠在一邊看著別人如此。我的路,從來與別人不同。與我的出生一樣,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飽蘸濃墨的紫毫落在金貴的宣紙上,綻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黑點。我擱下筆,愣愣地看著這逐漸劃開的墨跡。我的人生從我拿匕首殺了母親開始,就和這滴墨一樣,逐漸被黑色浸染,直到我死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這張毀了的宣紙放在另一邊。再次提筆抄下書中不懂之處,邊寫著我會邊想:時間這樣一點點過去,或許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殿下!”尉遲庸的聲音隨著人一起到了我的面前,把我嚇了一跳。瞪了他一眼,他反而笑得更燦爛,像冬日的暖陽一樣直接映照進(jìn)我的心底深處。“不能怪我,誰讓你太認(rèn)真,連快要用早膳都不記得?!?
我很不好意思地一笑,看到芍弋正在一旁跪著等我用膳。我拿書簽做好標(biāo)記,才轉(zhuǎn)身進(jìn)入東偏室,揚聲對身后跪著的芍弋道,“起來,上書房外伺候?!蔽矣X得自己越來越克制不住對她的厭惡,她偶爾的好會讓我覺得諷刺。如果我沒有發(fā)現(xiàn)香有問題,若干年后我成為惟命是從的木偶時會是什么樣,我想都不敢去想。
“殿下,你怎么這兩天對芍弋姑姑這么疏遠(yuǎn)?她有什么問……”那個“題”字被隆彥默用一個精致的花卷一起塞進(jìn)了尉遲庸的嘴巴,尉遲庸眼神一閃便默默地吃著自己的,不多問一句。
我看隆彥默,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好像剛剛他根本就什么也沒有做。我邊喝著粥邊道,“尉遲,你的武功應(yīng)該在隆彥之上。四下無人的時候,在光明宮內(nèi)自己練習(xí)。肖北最近在做什么?”
“他擔(dān)心家里的事情,我和隆彥回去后會輪流教導(dǎo)他文武,殿下放心。”尉遲庸答道?!暗故墙裉炷莻€固郡王來后,先生十分認(rèn)真。殿下,你說會不會是先生怕了王爺?”
嗯?我狐疑地看著他,“真的?”許是張箋根本不教我的緣故,我竟然沒有注意到今天他都干了些什么。被尉遲庸這么一說,我倒是生了幾分好奇。
“比黃金還真。”尉遲庸篤定地點頭。
我嘆了一聲,上午是軒轅蔚還比較好相處,最多和他只是笑而不語。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么久我居然和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下午的日子該怎么熬???想到殼王看我的眼神,我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殿下?lián)臍ね??”隆彥默冷漠地出聲,聲音里有了些?dān)憂。
我安慰地一笑,“沒事,大不了與對固郡王一樣,不理他就是?!?
“可能嗎?”隆彥默看了我一眼,反問。三個字,把我的話全盤否定。是啊!怎么可能!誰讓我這張嘴欠,罵他是狗來著。
張箋和軒轅蔚下朝后進(jìn)門的腳步聽起來有些沉,我從書中抬頭看到他們兩人的臉色很是不好。張箋倒也罷了,軒轅蔚在我看來應(yīng)該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思索一二不得結(jié)果,便問,“出了何事?”
張箋摸了摸自己的臉,朝軒轅蔚看了一眼后回答我的話,“右青光祿大夫肖漢被判斬立決,聞宇閣大學(xué)士畢晏剛正諫言,皇上執(zhí)意維護(hù)殼王,畢晏血濺朝堂當(dāng)場命喪?;噬弦援呹棠繜o尊上,下令鞭尸七日,誅殺三族。”
我的背上冒出層層冷汗,額頭沁出的汗將我的劉海幾乎都要沾濕。握著筆的手顫抖不已,我連忙深吸幾口氣,壓低聲音道,“知道了?!?
畢晏是父皇的重臣,居然落了這么一個下場,讓人心寒,更讓天下微顫??磥?,我是該為自己打算了。在他們?nèi)胱螅謫枺皻ね踅獬懔耍俊?
“皇上下旨,殼王除進(jìn)宮督導(dǎo)殿下武學(xué)外,仍禁足在府,奉詔才出?!睆埞{回答我的話語。畢竟他是一介書生,當(dāng)朝親眼見到忠臣直諫卻落得個家破人亡身敗名裂的下場。兔死狐悲,難免心生恐懼,聲音還帶著蒼白顫抖。
我再次看了眼軒轅蔚,他再次與我視線相交,這不得不讓我懷疑他是一直看著我的。和他沒有什么好說的,將目光重新落到書中,只應(yīng)付性地感慨一句。“這樣啊!”父皇對軒轅鳴的態(tài)度不明,讓我隱隱覺得不安。是不是我和軒轅鳴天生不對盤,怎么感覺老是針尖對麥芒??!
感覺頭很痛,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減緩昏厥。只有七歲的我,實在不堪重負(fù),真的想什么都不管好好睡一覺。不過如果真的這樣,我可能就再也醒不來了吧。眼前驀地一黑,我覺得自己好像從云端跌落,沒了知覺。
我好像活在夢里,夢中老是有一個聲音拉著我不放我走。暖暖的似一道湖心清風(fēng),總是在我要飛離塵世時拉住我前行的腳步。前面一片白茫芒,遮住我的視線。我看不清黑漆漆的腳下,只能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等待著會突然出現(xiàn)什么。仿佛從我記事以來,我都是這樣被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其實,我也想要在困厄來臨前主動出擊,但是我沒有那個能力。所以,等待成為我稚年年紀(jì)的唯一旋律。我像是一只等候獵物出現(xiàn)的獵豹,更像是等待收貨的獵手。一擊即中,一網(wǎng)打盡。
只是,這樣的等待需要絕對的精力,絕對的耐心。我漸漸沒有了精力,沒有了耐心。我處在一個深深的漩渦里,世上沒有一個人值得我在累得時候依靠片刻。時時提防著別人的算計,刻刻防備著別人的陷阱。讓我在睡覺時都不得不睜著一只眼睛,如此怎能不累。
我的前面是一把三尺高的黃金九龍盤云椅,威懾天下,代表著統(tǒng)御江山的無尚權(quán)威。這就是我想要的,可是什么時候我才能真正地擺脫他人的擺布,真正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的嘴里很苦,卻怎么也比不了心里的苦。我不知道其他人在我這個年紀(jì)會做什么,會想些什么,但是一定不是我這樣。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嚴(yán)重到我喪失了自己。
我最明白最清楚的一點是,我是冷血的,就像生活在隱蔽陰暗處的蛇一樣。只有用別人的體溫和鮮血,才能溫暖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寒冷。忽然感覺真的好冷,冷到我以為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溫暖的味道將我包圍,我貪婪地汲取著這絲從來沒有的溫暖。我想睜開眼睛看看是什么抱住我,眼皮卻沉得很,只有微弱的光芒射進(jìn)我的眼球。天青色的一片在我眼前,就像是三月春雨過后的晌午晴天。耳邊是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一聲一聲讓我想起去年父皇冊封太子時,太廟響起的鐘聲,寧靜而又致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