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朋友。知音。

對于我，他又何嘗不是？

“他一定教訓你說，身為帝王要以天下為重，為了大英帝國，必須割舍一切。你是個男人，更是皇帝，只有無情才能坐穩帝國沖破所有艱難險阻。”我的話換來軒轅鎧的含笑點頭，我也微笑。“他說的對，不是嗎？”

“還記得姑姑臨終前一晚對我們兩人說的話嗎？”軒轅鎧不答反問，“一根手指容易折斷，五根手指就是拳頭。我、你、軒轅崇、軒轅涵、軒轅柊，我們五個人要緊握成拳，缺誰都不可。他說的，不全對。君王無情，但是君王脫去龍袍，還是個普通人。除了天下，對我最重要的就是你。”

我眉心微動，心里面滋生出萬種情緒。最多的，就是溫暖。最終我笑問，言語里飽含戲謔，“你的意思，我在你生命里排第三？”

“所以，無論將來有什么事情發生。天下、我軒轅鎧，都會擋在你的面前。除非天下滅亡，軒轅鎧倒下，你一定會平安無事。”他言語堅定，神態認真，一貫霸道得讓人側目。

我挑眉，“拿筆記下來，蓋上玉璽，免得你哪天賴賬。”

軒轅鎧猛地將我撲倒在榻上，惡狠狠地掐著我的脖子，不遺余力的動作讓我幾乎難以喘息。“你他媽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你不相信任何人，活著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掐死你算了！你這個混蛋！”

軒轅鎧的用心，嗆得我幾欲落淚，勾起我內心深處最深的心酸。

是的，我從來沒有相信過誰。

先帝待我如親生，我從她那里得到誰都沒有得到過的關愛和教導。對她，我感恩，也敬佩、欣賞。卻，沒有信任。我只是仗著她對我的寵愛，享受著她給我的縱容，從來沒有試著信任她。

稽跡對我更是傾盡所有，他是我的師父。他親自教導我排兵布陣，教導我武功，教導我玩弄軍事。他給我他所有的父愛，我卻沒有信他。于我，他最多是位負責盡心的老師。

肖北，我更是與他接觸甚少。別說信任，連基本的交流都沒有。

再說我的妻妾們，她們只是我對家的責任，從無感情之說。信任？在這個夫為妻綱的時代，顯得很是多余。

在我真的以為要窒息的時候，軒轅鎧頹然地松手，躺在我的身邊大口喘息。我側臉，他眼角流出的那抹晶瑩刺痛著我的心。不知怎么地，我用平靜的語氣，緩緩述說著我的故事。

前生，我的生活太枯燥，人生過于乏味。

為什么我會記得我的前生？哦，忘記說了，這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其實，我是借尸還魂的鬼魅……

他媽的，聽起來很驚悚。沒辦法，這種事情就發生在我的身上。你不信吧？嘿，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信。

不管怎么說，我也是長在祖國大旗下的有志青年。從名字前面帶上“法醫”兩個字后，我就成了不懼鬼神的代表。

我的工作就是整天解剖尸體，看見的死人比活人多。在我的眼里只有兩種人，一種能解剖，一種不能解剖。

空閑下來后，我會問自己：什么時候我也會躺在手術臺上讓人解剖？

軒轅鎧打斷我，言語里盡是好奇，“什么是法醫？解剖又是什么？”

“法醫，相當于現在衙門里的仵作。解剖也就是驗尸，不過比驗尸更為嚴謹。”我為軒轅鎧解答道，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故事。也是，時間過去太久，久到我都懶得去回憶過去。

軒轅鎧繼續問我，“你是死了之后才借尸還魂的嗎？”

不知道。

我是在夢中離開那個喧囂的世界的，沒有一點痛苦與掙扎，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解脫。

我不是沒有看到第二天早晨的太陽，而是在第二天看到了九百多年前的太陽。職業習慣，我花費兩個時辰，弄清楚所有事情。包括我的無意到來、我的起死回生以及在家中的關系和此時的歷史時期。

其實，我很慶幸自己來到的是這個時代。歷史上的亂世之末，大英帝國的盛世之初。我更慶幸，對于這段歷史的熟悉。

因緣際會，當年大學選修的課程中，有一門就是大英風云人物歷史匯聚。不是我有多么喜歡歷史，而是我那時候的女朋友說想知道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是怎么成就霸業的。

肖北的兒子，也就是我這具身體原本的主子，是被毒殺的。我醒過來的時候，床邊還放著那碗被下著劇毒的藥。

As2O3，三氧化二砷，學名鶴頂紅。俗稱，砒霜。

妻妾之間的爭寵，禍害著無辜的孩童，便宜魂無所歸的我。我總是平靜而又淡然地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因為他們都與我無關。尤其，是名義上的父親肖北。

肖北算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他無疑是杰出男人的代表。事業有成，富貴權勢兩不誤，妻妾在懷，兒女在側。甚至，還將堂堂郡主娶回家當妾室。

只是，每次見他總是覺得他很無力。無力周Q旋家事，無力管束妾室的無理取鬧。甚至，對于自己長子的生病，他都只是略略點頭。或許，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他從來不在乎的兒子，其實真的已經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來自九百多年后的一縷孤魂。我一直不明白，他在乎的是什么。

直到現在，他已經為了他奉獻的帝國灑盡最后一滴熱血。

“前世，你叫什么？”軒轅鎧沉默良久，轉而發現我還是沒有回答他最開始問我的問題。有的時候，他比曹文柏還要執拗。

“安臣羽。”曾經伴隨我三十三年的名字，時隔二十六年講來，仍舊帶著違和的熟悉感。

軒轅鎧眼神抑郁，“加上前世，你活了多少年？”

“馬上六十年了。”我把前世今生的時間加上，得出的數字把自己都驚著了。原來，我已經活了這么多年，難怪……

“難怪你總是老神在在的！”軒轅鎧恨聲道。然后，他扭頭注視我，眼神像是頭尋找到獵物的狼。“你來自未來，肯定知道歷史吧。大英帝國存在了多少年？”

多少年？我瞥了眼他，“問這個做什么？”

“有個心理準備，要是存在年數太短，我就不打算奮斗了。”軒轅鎧笑得搞怪，“不過，總不會亡在我的手里吧。”

“當然不會。”我搖頭，“大英帝國是歷史上存在時間最長的王朝，也是最后一個統一天下的王朝。七百多年后，五族會再次分散，漢族是在經過壓迫后，無奈崛起反抗，成為發展最快的國家。滅大英帝國的，是北契，后來契族建立蒙國。”

軒轅鎧的眼神沉重，緩緩而道，“姑姑說得對，沒有帝國是鐵打的，終究會滅亡。這難道就是你當初放過厄都的原因嗎？”

“契族人最念恩，我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在幾百年后，看在我們曾經放過厄都的份上，善待我們漢族人。”我只是用現代的手段，給后世留下一些善舉。不管，這其中有沒有改變原本的歷史。

只是，我討厭鮮血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