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陸三郎的背影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他繞在霧色霏霏的林子里，回首一瞧，記不起來時路，想是置了什么陣法；幾番輾轉，終于止步。

“玖郎前幾天回來后一直在荒蕪上打坐，未曾離開半步，只同我說了句有人來尋他就將人帶上荒蕪，你且去吧，我在結界外等著。”陸三郎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

我點點頭，正要上前御氣試試能不能破了眼前這道看起來光潔厚實的結界，卻見那結界一瞬間撤消。

“怎的是你。”陸玖見來者是我，將好看的眉擰成一個川。

冷冷一笑反問：“不是我該是誰？”不等他回又立馬質問“你將蕭鈺引來我歷劫處是作何居心，即便他不為我擋那一道天雷，那雷霆之氣他一個凡人也是受不住的，你安的是什么心？！”

陸玖聽罷揮一揮手，余光瞥見陸三郎朝陸玖作個揖退下。

“袖兒，我也很好奇我安的是什么心，我同那凡人遠無冤近無仇。”陸玖說完閉眼不再看我。

“我在十里鎮時，接觸的，左右不過一個蕭鈺一個你，不是你難不成是我自己么？”我語氣不善，配著這一身黑衣應是很有氣勢，早先想著，蕭鈺怎么可能從十里鎮一路尋我至京城，更甚的是還在我歷劫時來了那片郊林，思來想去也只有陸玖引著他來，想通這一點將息了一日我便來青丘質問陸玖，這一問出結果，免不了要打一場的，是以我著了件黑色玄衫，沒有寬袍大袖，打起來方便。

“這么說來，你已認定是我，何須多此一問。”陸玖還是盤坐在前方那一片石臺上，也沒睜眼。

我定定的看著他，是啊，陸玖蕭鈺這兩人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他沒理由這么做，可若說是蕭鈺一路問人打聽尋著我來那更不可能，為了讓蕭鈺斷了對我那份心思，我特意走的荒山野路，莫說是見著人，一路上連個鬼魅都沒有，他如何能尋跡追來。

思量間，烏沉沉的天落起細細小雨來。

陸玖沒動，我也沒動。

“喲，陸公子，你這是桃花債找上，門？”

身后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驚得我轉過身。

“小蘭草？”來人見我聲音高了兩個調“啊呀，你竟是在這，叫本君好找啊，要知道陰司幽冥濁氣太重，千百年好不容易才長出你這么一株暗月幽蘭，你竟然跑了……”

“君上竟同袖兒是熟識？”陸玖款款走來立于我身畔，朝夜魘君上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袖兒？嘖嘖，這稱呼還真是親昵，小蘭草你怎的不說話了，見著本君上激動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夜魘在我前嘰嘰喳喳，我卻真是激動得不知該說什么，只道了句“好久不見。”

夜魘聽了自鼻子里發出一個音節“你還記得本君啊，真是有長進，有長進。”

“哼，倒是你越發活得回去了，三兩句便將我老底揭出，君上實在是可以啊！”

說起來，我同這夜魘君上淵源頗深，這要追溯到我神識初開的時候了，夜魘常說我是一株奇葩，陰司有河忘川，介于黃泉路冥府之間，河里滿是執念過深不愿喝孟婆湯的癡男怨女，和投不得胎的孤魂野鬼；河畔兩岸皆是開得腥紅的彼岸花，而我，一株暗月幽蘭，竟奇跡的長在了奈何橋角的河畔上，真真是奇葩得不能再奇葩了！

萬紅叢中一點綠，想不引人注意都難。每每有人不愿喝孟婆湯卻甘愿跳進忘川河里受刺骨錐心之痛時，孟婆便將屬于那人的那碗孟婆湯澆灌給我。不愿喝湯的，大多都執著于一個情字，這湯里，也就滿滿都是情意；長年累月的灌溉滋養下來，我竟有了神識；聽孟婆說，能活下來都是個奇跡了，竟還有神識，不得了。

也不知那夜魘君上是從哪聽得風聲，說是一株暗月幽蘭在忘川河畔存活下來還有神識，便帶了個鐵鍬，將我……挖了回去......

從此我便過上了三不五時都要哭上一哭的日子，倒不是夜魘對我不好什么的，只是經常被他，氣哭……

他將我挖走時，我正在睡覺，那睡得叫一個天昏地暗，被人挖走了都不知。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張桌上，不見了孟婆和走不盡魂的奈何橋，我著急的喊著“孟婆，孟婆，你在哪兒呀？”

正喊著，卻見那雕著花紋的酸枝門嘎吱被推開，一位唇紅齒白，衣著不凡，袖間帶風步生蓮的少年郎朝我走來。

他打量我許久，道了句“真有神識了呀，那你是公是母？”

其實我是不分公母的……

我分男女……

哪知這少年郎又開口說了句“呀，你神識初開，應是不知道甚么是公，甚么是母吧？那你豈不是不知自己是公是母？……”

見他還在絮絮叨叨，我不禁開口打斷“什么公母，我是女的。”

“哦，原來是母的啊。”

……

自此，便開始了我的倒霉催生涯，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