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玖小心將我攔腰抱起，我沒出聲，探出腦袋看，發(fā)現(xiàn)九娘和山羊胡老頭已不知所蹤，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耳畔傳來陸玖好聽的聲音“袖兒，很急著取往生嗎？不急在這一時(shí)吧？”

我想了想，鄭重的搖頭。他嘴角彎起，笑得顧盼生輝，緩步走到這方平地邊緣，有幾粒碎石落下，聽不見墜落的聲音。這方平地，就像是一個(gè)陡峭山壁，被生生橫削了一半。

他就這么，擁著我，坐了下來。

遠(yuǎn)方是一座座山嵐，深的淺的，大的小的，和著晨霧；

腳下是萬丈深淵，云水朦朦，不見其底，稍稍一個(gè)閃失，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天幕從淺白到淡藍(lán)，再到淡藍(lán)抹上金黃，橙紅，然后，日破云出，記憶里，曾經(jīng)也有這么個(gè)人，帶給我天地一片光明。

“陸玖。”我艱難的開口，聲音澀而沙啞“走罷。”

陸玖沒說話，閉上了眼。

走，走去哪兒呢？我不知，我只是想知道，九娘此番來昆侖，目的為何。我與她相識(shí)三千年，即便沒有共患難，也曾同作樂，茫茫俗世，她予我所依之地，百年千年的等我歸；她待我算不得頂好，只是偶爾給我燙那么一壺酒，或是塞給我一兩盒胭脂，又或者同我把酒賞月，與我同醉檐下。她對(duì)我而言，是我深海上的一塊浮木，是渺渺俗世里的一片清明。

那么，我之于她，又是什么？

“袖兒，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huì)陪著你。”

陸玖再睜開眼時(shí)，縱身一躍，直上云霄，抱著我也不能影響他絲毫，風(fēng)呼呼刮得我睜不開眼，不過片刻，四周溫度驟降，陸玖輕輕落地，在我耳邊呵了口熱氣“袖兒，到了。”

睜開眼，一片雪白入目，昆侖之頂終年積雪不化，往生蓮本是極陰極寒之物，才得以在昆侖成活，又有上古神獸看守，雖生命頑強(qiáng)，但并不繁盛，千百年才開那么一兩朵。

“走罷，華九娘還等著你。”

我看著陸玖，問“她既要這往生，又怎會(huì)等我？”

陸玖執(zhí)起我的手，幻化出一條狐貍皮大氅子披在我身上，道“伏羲八卦陣?yán)铮覀円坏朗芰死仔蹋瑓s只有你聽見了往生咒，那么這往生蓮，也只有你能采得。”

他牽著我在雪地里慢慢走著，沒再說話，手指微涼，悄然松開握住我的手。我看著前頭的雪山包，覺著有些冷，緊了緊身上的氅子，卻看見陸玖的發(fā)梢，眉毛，都結(jié)起薄薄的白霜；

我只得詢問“不可以用法力御寒么？”

陸玖皺著眉輕輕搖頭“我能化出這件披風(fēng)，已是憑著我的一身修為，昆侖頂是上古神祗遺留下的一處古地，它這般冷，自有它的道理，若是御法抵寒，是對(duì)上古之神的不尊……”

陸玖邊走邊同我解釋，我頓足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蕭父將亡時(shí)，在荒蕪見到他的那一刻；他是那樣俊朗，那樣挺拔。我將氅子解下，快步走至陸玖身邊，他聽見響動(dòng)回身，我不夠高，只能踮著腳，有些夠不著，但還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搭在了他身上，他捉住我的手蹙眉。

我笑笑“我是草木，雖知冷熱，卻不畏暑寒，走罷。”

陸玖卻一把扣住我，攬著我的腰，帶著我緩緩走著。

分明是冰天雪地，我卻覺得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