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賀洲百年，菩提老祖從未允許我化作人身見過任何師兄弟，他只道“本尊授藝于你，乃是天之所向，非吾之意。”

出師那天，天氣挺好；陰沉有風，卻無雨；老祖遣了所有弟子去山上習武，獨獨留下夜魘在三星洞內。

老祖一如夜魘來時那般，端坐在石臺上，而夜魘則跪在石臺前下方；只是沒了那十三位小仙侍，頗顯得冷清。

隔了老久，才緩緩開口“如清，百年來，本尊不曾因你出生背景而寬宥你，你可曾怨？”

“徒兒不敢。”夜魘答得清脆。

“如清，世間果有求不得，萬事皆要從心而定，言辭舉止，要思之慎之，更要無愧之！這孤島百年，你也未學到些什么，本就生來仙胎，也罷，本尊將這昊天鏡贈予你，至于怎么用，全在你一念之間。”

“徒兒謝過師尊。”言盡一叩首，額頭砸在地上“咚”的一聲。

老祖又開口“小蘭草，你且化作人形來。”

我化作人形，卻仍是在石臺之上；老祖難得的笑了“小蘭草，你下去，同如清一起，跪著。”

聞言我怔了怔，閃身跪在夜魘身邊，夜魘沒看我只看著地面，倒是老祖笑容不改，聲音溫和“小蘭草盡得吾真傳，吾所能之，汝亦能，吾所不能，但求汝能。”

我覺著很是費解，菩提老祖同夜魘說話說得明明白白，怎的一到我這，便是這般深奧，正思索呢，老祖又言“本尊教了你許多，卻未讓你入我門下，百年來一直喚你小蘭草；這泱泱紅塵，你總歸是要去走一遭的，便賜個名兒給你，如何？”

這十成十的偏心，夜魘有上古神器昊天鏡，我卻只得一個名，不公。我心下腹誹，面上卻安安靜靜，只等著菩提老祖開口。

“就喚作姜華袖罷。”夜魘猛的看著石臺上那位滿頭銀絲，一身白衫不改的人。老祖視而不見“如清，你們，出師了。”

夜魘像是入了魔障，定定的看著菩提祖師，半晌，又重重磕了一個頭；我依樣畫葫蘆，也跟著重重一磕，疼煞我也！

我還在揉那痛處，夜魘一聲不吭的拉著我往外走，然后一聲不吭架著我御風飛行。飛了老遠，目極之處烏壓壓一片全是黑云。

一忍再忍，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開口“君上，你這是怎么了。”

唔，雖百年未見，也不至于這般生疏呀，回想當初未化形時被他擺在書屋里的一方小桌上，今夕是何夕都不知的過著，也許百來年他才來瞧上那么一瞧，或者好幾千年才給我澆上那么幾滴水。可哪次一見面不和我掐上那么幾句直到我不說話的啊，這才百年未見，唔，當真是長大了么？

“小蘭草，你可知，姜華袖是誰？”夜魘目視前方沒什么表情的問我。

“呵，可不就是我么，菩提祖師賜給我的名兒啊，小蘭草自知不是君上那般得天獨厚生來仙胎，可令菩提祖師將昊天鏡都賜給了你，真真是讓人好生羨慕啊！”不說還好，一說就來氣。

夜魘撲哧一笑，沒了方才的凝重，道“你這是吃味了？”

我扭頭瞧著腳底下的烏云不說話，藕粉色的裙擺揚揚的飛著，攜了些云暈在衣擺上，轉瞬又被風吹散。

“罷，還是快些吧，父君等得可是焦心得很，巴望著本君回去繼位。”

我有些疑惑，夜魘既是要回陰司繼承大統，他往天上走是為那般？

像是看出我的疑惑，夜魘道“父君雖掌管九重地獄，卻也隸屬天界管轄，你算是趕上了，若不是本君，怕是千年萬年也來不上九重天界見識一番，還不快想想如何謝過本君。”

“謝過君上。”

“嗯。”

“……”

“就這樣？就這樣算謝過了？”夜魘速度不減反增，卻又結起仙障將我護著，避免我被吹得太狼狽。

“華袖方才已言謝，君上怎的這般計較。”

將將結起的仙障被撤了，猛不丁的風迎面刮來，吹得我睜不開眼，速度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