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無艷江山
- 蕭瑟蘭成L
- 4419字
- 2013-06-19 14:02:01
十六
儲秀宮后進院,璧月端著湯藥正往小主房里去,見宮女洗月在自己伺候的小主門外柔搓著衣服手足無措。璧月將手中的湯藥放置在近身的石桌上,上前問:“洗月怎么回事?”
洗月道:“都午時了,小主還沒起,前前后后我敲了叫了三次門,小主也沒應聲兒,我害怕出什么事?!?
璧月道:“沒人應,你就會先回了莫姑姑。”
洗月急道:“那現在怎么辦?”
璧月道:“你去回莫姑姑,我進去看看?!彼克拖丛录贝掖业倪h去,這才撞門進去,見高嬿寧昏厥在床前的地上,立即去太醫院請太醫。
莫郁青來時一看也急了,吩咐著洗月去請太醫,正巧璧月帶著陸太醫來了。太醫診治時,璧月立在床邊細細的觀察著高嬿寧的狀況,莫郁青知她是個聰明心細的人,便借機打發了她出去。
經過一番診治,高嬿寧悠悠醒來。陸太醫這才悉心問起具體情況:“小主近日可是神思恍惚、氣虛乏力?
高嬿寧細想了一回,道:“近日我的確是有些神思恍惚、氣虛乏力,我還以為是前些時候我夜里吹了風引起的?!?
陸太醫環視了一圈房里的擺設,方走到案前細細查看香爐后問:“這熏香里加了一味想沖的香料,熏的時日舊了,毒素便積累的愈深?!?
高嬿寧眼里閃過一絲自我譏笑:“是嗎?”她凝神一想又道:“冊封的日子不遠了,勞煩太醫多費力。
陸太醫躬身道:“小主的毒性不深,吃幾副驅毒的湯藥,再好好調養身子便可好全。”
高嬿寧道:“洗月幫我送送陸太醫?!毕丛聭侨チ?。
莫郁青屛退了小宮女,站在床沿邊:“小主,洛卿小主還好好的,怎么您卻倒下了?!?
高嬿寧吸了口氣,道:“沒想到她那么陰狠。”
莫郁青道:“如今想要再下手就難了。小主好好養身子吧,娘娘那里我會去回稟的。”
高嬿寧面生憂色:“姑姑,娘娘會不會責怪吧?”
莫姑姑笑道:“一開始圖的本就是你和她交好下手容易,娘娘才讓你動手的,現在看來是我們低估了她。她沒聲張出來,想來娘娘不會怪小主的。”她按了按高嬿寧的削肩:“這些個手段在后宮里本就不算什么,小主以后要謹慎小心才行?!?
高嬿寧褪下腕上的瑪瑙鐲子,放到莫姑姑手里:“日后還請姑姑多多提點?!?
“小主放心,以小主的品貌,封妃冊嬪指日可待?!蹦羟嗍障卢旇цC子,笑道:“小主好好休息?!?
高嬿寧客氣道:“姑姑走好?!?
莫郁青走后,高嬿寧吩咐洗月關上房門,又讓洗月沏來一盞滾燙的茶來。
高嬿寧端茶在手,低著聲氣喝道:“跪下。”
洗月伺候高嬿寧有一段時日,對她面善心狠的脾性甚是了解。于是,乖乖的跪在床邊,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我的吃穿用度都是你伺候的,你說說我送給別人的熏香怎么就到我自個的屋里?!备邒鲗幠弥枭w慢慢的拂著盞里的飄浮不定的茶葉:“你可仔細說清楚了?!?
洗月哆嗦著身子,可憐巴巴的望著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高嬿寧泠然道:“這屋里的一切除了我,全全是你在打理,你不知道?難道是我自己折磨自己不成?”
洗月連連磕著頭:“奴婢真的不知道?!?
高嬿寧怒視著她:“該死的糊涂東西。”隨即將手里一盞滾燙的茶水潑了洗月一臉。洗月頓時捂著痛的火辣的臉低低的哭著。
高嬿寧并不憐惜,反而道:“奴才就是奴才,不但命賤,頭腦心思更是愚蠢。我告訴你,我今日因香料中毒之事,你說出去一個字,小心我撕爛你的嘴。下去。”
“奴婢遵命。”洗月哭泣著起身往屋外走。只聽高嬿寧在背后道:“回去把處理一下燙傷,晚上再來伺候。”
這廂,璧月端著湯藥來時,洛卿正坐在房前的杏樹下自我對弈。她將湯藥端過去伺候著洛卿服下,方才提起高嬿寧昏厥一事。
洛卿聽后,便起身想去看她,后來又一想高嬿寧性子要強,自己的事她不開口,別人自行拿了主意,她又多心猜疑,如比便作罷,復坐下繼續自我對弈。
璧月俯身輕聲道:“小主,嬿寧小主心機深,你可得小心提防她才是?!?
洛卿下著棋,頭也不抬:“我無心留在宮里,和她沒什么利益之爭,想來她不會算計到我頭上?!?
璧月道:“我十三歲做了宮女,在宮里呆了五年這宮里的爭斗是不需任何理由的?!?
洛卿捏了可白子在手,抬眉看了璧月一眼:“不久皇上就要冊封秀女了,我在這里住不長久。”
璧月道:“只要小主此時在宮里,小主還需小心?!?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應該跟著更好的主子?!甭迩涮仔Φ溃骸澳阆热テ阈┎杷畞?。”
璧月聽了洛卿的話覺得正中要點,如此便退下了。
杏花簌簌的落在棋盤上,洛卿看著黑白子之間紛亂的落花定定的失神。這樣的紛紛落英曾幾何時伴著動情的蕭聲落在他的肩頭,她的手心。良久,洛卿手里捏的一顆棋子陡然墜落,棋子的敲砸在棋盤的聲音讓洛卿回過神來,她一把抓亂棋子與落花,黯然道:“花開同喜,花落同悲,多么美好的相守,可惜最后站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
她拔下發間的透雕鳳求凰玉簪,溫柔的撫摸著,目光悠悠的望向高墻之外,思緒飛回了去年七月七日的晚上,燈火輝煌的街市,形色艷麗的花燈,密密匝匝的簇擁著,她面帶海棠花面具,漫無目的的流浪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襄王閃現在穿過喧鬧的人群,執起她的手,摘下她的面具,拭去她臉頰的淚水,輕撫她的發鬢,抱她在懷。眉宇間慢慢凝結了一段從此無法散去的愁緒。她良久的注視著襄王,將他眉間那段為她而凝結是愁緒深深印在心底,低眉依偎在她懷里,淚雨紛紛。
洛卿拉回思緒,收回目光,分揀著棋子各自放著。忽地,天旋四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璧月端著茶水來時,見小主昏厥在地,嚇得手里的東西都砸了,急忙跑去請太醫。
當靖太醫診斷出癥狀是和高嬿寧一樣時。一旁坐著的惠貴人和伺候在床前的璧月都十分詫異,溫貴人卻定定地若有所思。
晚間,承乾宮的正殿內,素映跪在地上抬頭看了看坐在榻上的主子、惠貴人,叩頭道:“兩位小主吉祥?!?
惠貴人俯看著地上跪著的奴婢:“抬起頭來?!?
素映慢慢的抬起頭來,溫貴人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惠貴人瞥了一眼素映:“姿色頭腦一樣也不缺,怪不得這洛卿小主吃了你的虧。本以是為高嬿寧有所察覺反過來算計洛卿小主,原來是你這奴才在作祟。”
素映心里一顫,腦中一轉,低聲道:“是平貴人的逼奴婢做的,請貴人恕罪?!?
溫貴人冷哼了聲,一臉怒色,眼里閃耀著火光,起身狠狠扇了素映一個耳光:“洛卿小主你也敢起壞心,是你自作聰明,還是把我當傻子。平貴人要殺人,還用不上你這把刀。她若要害,也是害我,何必辛辛苦苦去害一個未冊封的秀女?!?
素映一臉紅腫,嘴角溢著血,伏地拜道:“是奴婢愚鈍犯蠢,請娘娘饒我這一遭。”
一侍立著的素眠罵道:“給臉不要臉的下作奴才,你害得可是主子的姐妹,還敢求饒。”
“奴婢微賤,求小主饒奴婢一條賤命?!彼赜晨薜馈?
惠貴人倚在幾桌笑著:“宮里的想飛上枝頭的奴才很多,可你忒心急了。
“既然你心大,承乾宮留不住你,那就去你該去的地方吧。”溫貴人側首盯著素映,吩咐道素眠:尋個由頭回了裕貴妃娘娘,將這不知死活的奴才打發到辛者庫去?!?
素映一聽,膝行上前扯抱住溫貴人的腿,哭著的哀求:“求小主,放過奴才,看在奴才是跟您進宮的,。饒了奴才吧?!?
溫貴人也不理會她,憑她扯著自己的衣衫,倒是狠瞪了一眼素眠:“還不叫人將她帶走。”
素眠立即領著幾個太監將素映帶了出去。
翌日午后,陽光溫暖纏綿。乾清宮里,皇帝歪在炕上看書。梁九功輕手輕腳的進來,躬身回道:“皇上,溫貴人來了?!?
皇帝神情專注的看著書,眼也不抬,只是道:“讓她進來吧。”
溫貴人進來行了禮,皇帝放下書,攜她做在身邊:“朕好久沒聽琴了,你彈一曲給朕聽聽?!?
溫貴人溫柔的笑道:“皇上想聽什么?”
皇帝道:“《歸去來兮辭》?!?
溫貴人起身坐在一側琴案前,輕撫了幾下,試了試音色,方徐徐彈來。清越悠然的琴音滿室飄渺,皇帝閉目細聽著,少時,皇帝睜眼看著撫琴的溫貴人,眼神漸而飄遠,飄飄然到寒冬的湖邊,見到了梅樹下哪個林下風氣的少女,清明眉目漾開了嫣然的笑影。
一時,溫貴人撫完琴,起身來到皇帝跟前,見皇帝常日英俊肅然的面容上滿是少見的柔情。她坐在皇帝對面,輕輕道:“皇上,臣妾彈得如何?”
皇帝回過神來:“琴音溫婉恬靜之中少了許多閑適寧靜?!?
溫貴人饒有意趣的“哦”了聲:“難怪皇上會走神兒,原來是臣妾琴藝不好?!?
皇帝笑了笑:“《歸去來辭》要彈奏得雍容平淡、急而不乖,安閑自如,盡顯瀟灑不群之天趣。聽其音而得其人也,是朕不好,朕選了你不擅長的曲子。”
溫貴人靜靜的望著皇帝深如寒潭的眼眸:“只要皇上喜歡,臣妾會悉心學習的?!?
“那朕等著。”皇帝很快的看了一眼溫貴人,問:“朕聽說,伺候你的宮女素映投毒害秀女?”
溫貴人喉中一堵,立即起身屈膝:“臣妾管教無方,請皇上恕罪。”
皇帝拿書在手,翻了書頁:“素映害人不淺,這樣會興風作浪的奴才不宜留著?!闭f著喚來梁九功,吩咐道:“現在去辛者庫,給宮女素映一條白綾,領著各宮宮女都去看看,讓他們知道奴才不忠的下場。”
梁九功躬身道:“是,奴才即刻去辦?!?
溫貴人聽著梁九功遠去的腳步聲,慢慢地雙膝跪在了地上,抬首淚眼盈盈道:“皇上,臣妾宮里以后斷然不會再出現這樣不忠不義的奴才?!?
皇帝眼神平淡的看著溫貴人:“在自己屋里,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在后宮中,是誰宮里的奴才就是誰宮里的心思,明白嗎?”
溫貴人心中一驚,忙低頭道:“臣妾明白?!彼蛟诘厣想p膝癱軟,只覺得心里涼涼的,手里隱隱有些許的冷汗。
承乾宮前進院里,站在梨花樹下良久的素眠,見溫貴人回宮了,忙迎上去:“小主,素映死了?!?
溫貴人木然道:“是嗎?”
素眠滿含憐憫道:“奴才看著素映在痛苦中掙扎死去,雙眼圓睜著,滿是怨恨?!?
溫貴人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怨恨?是她自己作死,怨得了誰?!?
素眠低頭不語,扶著溫貴人進了屋。溫貴人靠在引枕上,腦子一片空白。
素處沏上一盞涼茶:“小主寬寬心吧,皇上賜死素映也是為主子好?!?
溫貴人端起涼茶喝了幾口:“素映是我從府里帶進宮的,是我的心腹,皇上疑心也是理所當然?!?
“皇上是天子,哪有天子不疑心的。”素處低聲細語道:“皇上賜死素映這一舉動是在告訴主子,天子要的是忠心二字?,F下,小主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忠心于皇上。”
溫貴人聽后輕嘆一聲,蹙了蹙眉,隨即歪在炕上默默地坐了一下午。待月上柳梢頭之時,溫貴人才起身要茶。
素處即刻沏上一杯熱茶,溫貴人一看是熱茶,搖搖頭:“去換盞涼透的茶。”
素處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說什么,溫貴人轉頭看了她一眼:“人走茶涼,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承乾宮,所以,我記住涼透的茶的滋味是如何的冰冷?!?
“是,奴才以后也會記住的?!彼靥幷f著便去換了涼茶。
溫貴人起身下炕,來到妝臺前,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鬢邊的搖曳不定的并蒂蓮步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拉開妝奩最底下的屜子,拿出一個精巧的玉色錦盒,握在手里,一時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錦盒上。
素眠手里捧著拿著皇帝新賞的幾方帕子,從外間進來:“小主,皇上賞的帕子?!?
溫貴人強顏笑了笑:“放下吧?!彼龑⑹掷锏腻\盒放到一邊:“將這錦盒交給舅父。”
素眠放下手里的東西,拿著錦盒看了看:“這是冬郎大爺送給小姐的檀香扇,為何要還回去?”
溫貴人臉一沉:“在府里的那些事,以后都要爛在肚子里,切勿在提??烊グ伞!?
素眠點點頭,捧著錦盒躬身退去了。
一陣風鉆進屋里,帶來陣陣檀香扇芬芳馥郁,沁人的幽香。溫貴人吸了吸鼻子,坐妝臺前低低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