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妨花·心無涯
- 逆凰錄
- 檀弱
- 3921字
- 2013-02-03 19:46:55
隨車先回連櫻坊,我急忙跑到屋中,卻見我的舊衣不見了蹤影,我著急得快要哭出來了,而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我打開門,晶石!予兒將它遞給我:“你的?”我珍惜地接過來,說:“謝謝。”“不用。”予兒笑了笑,轉身走了。
我回到屋內,想用幻術打開它,然而它卻如普通石子似的,毫無反應。怎么回事?我一遍遍地試,它仍然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兒聲響,面前的空氣中浮動出一個人影。這個人玉面長須,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他捋捋長須,哈哈笑著朗聲說道:“亦時恭喜公主。”亦時?我好奇地打量他幾眼,想起了多年前逃出白蘋宮時的場景:“你怎么變了個樣子?”他爽聲說道:“我還有更多的樣子呢!”我不冷不熱地反問他:“我何喜之有?”他指著我手中的晶石說:“恭喜公主得到了第一顆淵璃砂。”
“淵璃砂?”我重復一遍他的話,“什么東西?”
“淵璃砂本為天地間靈物,它們不斷吸收日精月華,經過長時間的修煉,終于具備了足夠的靈氣,于是它們就托生為人,淺風便是其中之一。淵璃砂托生為人后便附在人身上,但并不支持此人的靈力,當此人肉體消逝后,它就會顯身,成為這個樣子,亦時看了我幾眼,繼續說道,“淵璃砂共有七顆,有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它們擁有極大的能量和令人不可思議的靈力。當然,持淵璃砂者必須將淵璃砂與自身靈力捆綁,否則毫無用處。”他又說:“我幫你把它與你自身靈力捆綁。”我攔住他:“為什么是我?”“因為你是冰凰族未來的希望。”
他指間漏出數條白光,淵璃砂在他手中上下翻騰,猛然,他把淵璃砂一推,淵璃砂直朝我撞來,消失在我體內。他補充道:“淵璃砂是靈力源,是不可多得的奇珍異寶,你千萬不要解除捆綁,待七顆淵璃砂集滿時,它們會像珠寶一樣排在你額前,會很好看的哦。”說到最后一句,他露出了小孩的腔調,惹人發笑。我沒有笑,卻盯著他問:“鳳凰翎又是怎么回事?”他收起孩子的表情,平淡地答:“因為你是冰凰族真正的圣女,鳳凰翎自然跟隨。”
“鳳凰翎、冰吾子、淵璃砂、《御風曲》,我也太幸運了吧?”
“不,你擁有的還不夠。我說了,你是冰凰族的圣女,如果沒有你,冰凰族就會危在旦夕。”
“可是……”
“給,這是淺風的夢境珠。”他打斷我的話,掏出一串不規則的淺紫色大顆珠子,遞給我,在空中憑空消失了。
(注:夢境珠是一種大顆珠子,記錄人一生的夢境情況,若人死而無晶石,則由夢境珠來代替記錄此人遺語,這種情況很少發生。)
拾簫?霧嵐?淺風
我的父親和母親是璘疆氏家族的一員,自然受到絲許皇恩蔭蔽,然而他們卻多年未育,所以我的出生無疑為他們增添了一絲喜色。后來我才知道在我出生不久,就有一位占卜師來我家。他幫我卜了星象后告訴我父母說我天生福相,能死里逃生,然而注定早卒,會為了皇室公主而丟掉性命。于是父母從繁華的市中心遷到這個偏僻的小巷里。
是年,妹妹羽衣出生了。這回事父母親自去找的占卜師,回答也是將早卒。父母痛心不已,抱定決心不再生育。
凰玄二年,黒瀲族入侵,他們個個身著黑衣,自稱火戰士,向我們進攻。他們所到之處,殺戮遍野,血流成河。我看見無數弱小的百姓們一眨眼功夫就死去了。遍地是五光十色的晶石,可是,已經沒有一個親人還能來檢查自己家人的晶石了。黒瀲族人的火魔法簡直無可匹敵。我親眼見到一個很小的小男孩跑去揀拾地上散落的晶石,一位黒瀲族戰士已經悄無聲息地向他走去。還來不及提醒他,一道火浪就席卷了他,頃刻間就湮沒了他的樣子,只留下他清脆的童音:“哈哈”,笑聲揮之不去。那人接住空中掉下的晶石,手微微一動,便焚毀了它們。
羽衣當時就哭出聲音來,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在冰墻后一動不動,生怕招來災禍。父母也是那時決定應征去對付他們。臨走時,母親撫摸著我的臉,說:“風兒,看好妹妹,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父親卻沒那么樂觀,他說:“風兒,如果我們很久還沒回來,那你就可以去流丹閣看看。”直到后來的某一天,我才知道里面是璘疆氏的家譜和我告訴你的那些傳說。
后來,家中遭遇了洗劫,我和妹妹躲在房梁上不敢吱聲。眼看著他們把家中的古玩奇珍隨意摔碎,妹妹急得直哭。也有幾個仆人不愿獨自逃生,慘死在他們的法器下。之后的幾天,我們都提心吊膽,惶惶終日,夜夜做噩夢。直到有宮中的人給我們送來消息:我的父親和母親雙雙死在戰場上,然而也因為他們,黒瀲族停止了進攻,退回他們的疆土。而父母倒下的那一天,正是我的生日。
從此,我懂了:邪惡用鮮血鋪就,正義用鮮血換來。我不再相信別人,用自己的冷漠拒人千里。其實,我的沉默,也因為父母的死。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每當風起,我就會情不自禁地跑到花園,大喊一個名字——霜渫。我不知道這怎么回事,這種情況延續了很多年。當我長大后,我就僅僅在心里一遍遍親切地讀“霜渫,霜渫”。直到后來——
那天我看見在高臺上彈奏的你,恍恍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你穿著淺紫的外衣,秀發飄逸,尤其是你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仿佛一汪泉水,會從里面飄出歌兒來。及至漻瀅叫你的名字,我才醒悟,所以我才會請你住到我家。說句實話,其實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心里就泛起一陣漣漪,于是我知道,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父母擔心我果真遇上公主而為她丟掉性命,所以他們在聽說公主早夭的情況時還長長地吁了口氣,放寬了心。卻不想,我真的遇上了你。當我得知你是真正的公主時,我就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更何況我已經不能把你與他人混淆一體了。既然注定要為你而死,那么我一定不遺余力地助你,不計肝腦涂地。即使要我用生命來換,我也在所不惜!
這是我立下的誓言,我怎么忍心忘記?我很想叫你一聲“霜兒”,可是沒機會了,來生吧,讓我再在一個明媚的天氣里遇見你,那時我一定會用全身的力氣守住你。很想很想,吻吻你。
你知道嗎?我這輩子只愛過三個女子,一個是我娘,一個是你,還有一個是羽衣。羽衣從小就懂事聽話,為了能讓父母高興,她天天往教坊跑。母親知道了,責怪她拋頭露面,惹人嘲笑,她只是把眼淚往肚里咽,不為自己申辯半句。及至后來家中的一個小丫頭見母親無故責備羽衣,才說道:“夫人,小姐是希望以自己的舞技安慰您,替您解憂啊。夫人您就別怪罪小姐了。”母親一聽,淚水馬上滾落下來,她抱著羽衣只說“好女兒,好女兒啊。”
其實,羽衣還可以跳得更好,那天晚上你見到的還不是最好的狀態。但是,羽衣永遠也達不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因為,她的腿,不再靈活了。那是宮人來送消息的那天,我和妹妹還蜷縮在房梁上,當我們得知這個消息后悲痛欲絕,羽衣強忍著問宮人二人的晶石,宮人卻支吾著說他們的晶石不慎在城郊外掉落,混在幾百顆晶石里,分不清楚了。我們當即沖出去,直奔城郊。路上我匆匆忙忙,絲毫沒看見一輛無人的馬車向這邊疾駛過來。受驚的馬匹瘋狂地奔著,羽衣知道來不及了,撲上來護住我。我們都沒死,可是馬車從羽衣的腿上軋了過去,她的雙腿疼痛不已。那時我們的靈力都很低,不足以治愈傷口。羽衣又堅持著奔到遠離帝京的城郊。盡管途中她跌倒了好幾次,她仍然咬著牙站起來。就這樣,她的雙腿殘了,后來,宮中的御醫們給她治好了腿,但是不會再像以前那么靈便了。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羽衣的樣子,她痛得大汗淋漓,卻堅持著不發一言。她臉上現出堅毅的神情,著了魔似的到處找,我勸她別找了,她不聽,只是找。一直到日薄西山,她才放棄,跌坐在地上,大喊“父親,母親。”那天晚上,我們哭啞了嗓子。
后來我問她:“你以后再也不能跳得像以前那么好了,你后悔嗎?”她注視著我,斬釘截鐵:“我不后悔!”我知道她一定會這樣說,可我原諒不了自己,身為哥哥,不但保護不了妹妹,還要妹妹來保護,我實在太沒用了!羽衣卻說:“不,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這句話一直被我銘記在心里,我發誓:將來決不讓妹妹遭受一絲一毫的欺侮!
可我終究食言了。羽衣死的那天,我差點昏過去,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你能感受么?
現在我成了梅樹,在玉帶河邊守望,我沒能保護母親、父親,也沒能保護好妹妹,讓我慶幸的是我保護了你。現在,我生不能手刃仇人,死了也絕不放過。只要你能為我找到羽衣的晶石和天眼泉水,用泉水來澆灌梅樹,我的魂魄就可以重新凝聚。我不想再食言了,我一定要殺了尉闕宇祭奠羽衣。霜兒,那時,我們還會相見!
夜很深了,泠泠的月光灑在地上,反射出一片光芒。屋外幾棵新柳蕩著枝條,雪包裹住天地,上下一白。我從淺風的夢境中掙扎出來,定定地望著屋外覆雪的空地。我的心隱隱作痛,我靠著自己的理智,忍住即將奔涌的淚水,收住痛苦,回歸現實。
羽衣的晶石可以找到,哪怕翻遍整個玉帶河,我也要找到它。可是要找到天眼泉,談何容易啊。當我還在宮中時,宮里的人也僅僅知道它在一處非常優美的勝地,是盤古的眼睛所變,究竟在哪兒,恐怕連預言之神也不知道。我的心沉沉地墜了下去,明天起,我就是一個沒有自由的人了,更沒時間尋找天眼泉了呀。
我心如亂麻,呆坐在凳上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教坊里的人們都起床了,我聽見外面響起一片喧嚷聲。我還只顧看著清晨的陽光在未化的積雪上鋪了一層薄金。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門:“霜姑娘,待會沐府的馬車就要到了,你準備一下吧。”我這才如夢初醒,啜飲了幾口清水。
片刻之后,院中已響起了馬嘶,一個小仆在門外高聲說:“沐小姐請姑娘上車。”我應聲而出,心里想:我還沒有答應做你的侍婢,待我與你說個清楚,也好騰出時間去找天眼泉。及至上了車,我才發現予兒也在車上,“你怎么……?”予兒俏皮地一笑:“我專門去沐府的,去找奶奶,沐小姐不會怪罪的。坊主讓我陪你在那住一段時間,也好和你說說話。”我淺笑:“住一段時間而已啊。”予兒笑著說:“哪兒啊,其實沐小姐是想讓你教她琴技,怎么舍得換了佩紫啊。”“佩紫是誰?”“沐小姐的貼身丫鬟唄!她啊什么都好,就是對沐小姐有些愚忠。”予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駕!”馬車載著晨光,踏著松軟的雪歡快地奔向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