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二月份，郭深出生了。深兒的瞳孔又黑又亮，跟奉孝的眼睛一樣深邃，臉的輪廓也幾乎和奉孝一模一樣。我寫了封信請荀彧差人送去給郭嘉，告訴了他這件事。

但是，整整一個月都沒有等到他的回信，我在許昌再也呆不住了，將深兒交給了小唯，然后又請荀彧調人送我去鄴城，他們都不同意我這么做，但是誰也攔不住我，因為他們都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我和郭嘉還能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到達鄴城外曹營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份了，但是只有曹洪將軍在守營，曹操和大批軍隊都不在，自然郭嘉也不在。然而曹洪說他們已經班師回營，應該今天夜里就可以回來了。

士兵將我?guī)У搅斯蔚臓I帳內休息。本來是想在營帳中等著郭嘉回來，可是終究還是抗不住疲憊，躺在榻上便睡著了。

欲醒的時候，朦朧中覺得有人輕輕握著我的手，那手心里的溫柔我再熟悉不過了。我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是郭嘉坐在榻邊，握著我的手。我很欣喜地笑著坐起身，對他說：“奉孝，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把我叫醒呢。”

而他卻是眉心緊鎖反問我道：“你怎么不在許都保養(yǎng)身子，照顧深兒，為何舟車勞頓來軍營呢。”

被他這么以責問，我倒有些委屈的感覺，甩開他的手說：“很久都沒有你的消息了，寫書給你也不知道你收到了沒有，竟然連一點回音都沒有。”

“家書我是收到了，但是這兩個月我們一直都在忙著攻打各個城池，所以就沒有回書，我本來做好打算這兩個月內攻下鄴城后就回許都看你和孩子的。”

“那至少回書說一聲吧，害得我這么擔心。”

“好啦，是我不好，但是你這么出來了深兒怎么辦？”

“有小唯的。”我不假思索地說。

“若雪。”郭嘉有些無語地看著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責備我不夠疼惜自己的孩子。

是的，當初見到貂蟬懷著韻兒的時候，我確實很羨慕她，但是現在我自己有了深兒，卻總覺得心里有一絲隱隱的糾結。

“若雪，身子怎么樣了？有沒有不舒服？”郭嘉溫柔的話語中止了我的沉思。

我笑著搖了搖頭，然后他又叮囑我既然來了，就要一直乖乖地呆在軍營中，不要到處亂跑，其他的事情都等到攻下鄴城之后再說。

我點頭應允了他。

但是曹軍并不急著攻取鄴城，曹操又帶兵去攻打袁尚的部將沮鵠駐守的邯鄲，不費吹灰之力之力便攻下了邯鄲，鄰近的一些縣邑聽聞曹軍威風，都獻城來投降。

曹操不想再攻打這些周邊城池，想盡早拿下鄴城，他向郭嘉詢問意見。

郭嘉還是那樣風輕云淡卻自信滿滿地笑著說現在時機也差不多了。

曹操挑挑眉梢說：“想必奉孝已有良策了。”

“下邳城外有沂泗之水，鄴城之外亦有漳河之水。”

郭嘉僅僅說了這一句話，曹操卻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然后哈哈大笑著說：“好啊，好啊。”轉而又看了我一眼問道：“若雪，身子可好？”

我點點頭。

接下來，曹軍便開始平除土山和地道，挖掘護城的壕溝，按郭嘉所說的把漳水引入到鄴城，才一個月的時間而已，鄴城內淹死、餓死的人竟然達到了一半。

建安九年七月，曹軍擊潰了回援鄴城的袁尚，袁尚逃到中山，曹操便攻下了鄴城。

我隨著軍隊進城，曹操帶著他的一干謀臣武將去祭奠袁紹了，我沒有跟著過去，被安排在袁府的客房休息，而這間客房正是十幾年前郭嘉住過的那間，我和他曾在此歡飲暢談，知道深夜。如今，府邸依然未變，只是他的主人卻改姓為曹，永遠都不會再姓袁了。

進城的第二天，我喜出望外地見到郭奕抱著深兒，領著韻兒出現在院子里。

“母親。”韻兒已經會走路了，她快步向我走過來，我便抱了抱她。

許杰說郭嘉料到鄴城攻下后軍隊會一直忙于平定冀州，應該很久都不會回許都，所以好幾天前就派他去許都把孩子接過來一家團聚。

他倒是想得挺周到的，我幸福地笑了笑。然后聽到院外有人在叫“伯益”。

原來是曹丕，他見到郭奕很開心，向我陪著笑說道：“師娘，我有話要跟伯益說。”

我抱過來深兒對郭奕說：“你隨丕公子去吧，深兒我來照顧。”

郭奕點點頭，然后便和曹丕走開，我?guī)е顑汉晚崈哼M屋。

興許是我太久沒有跟孩子在一起了，深兒剛剛在奕兒手上一直都很乖巧，現在在我懷中卻一直哭鬧，我怎么哄都不管用。

“夫人，小公子一定是餓了。這一路都沒有喂過乳水。”

“那怎么辦？”

許杰對我的問題一下子蒙住了，面露難色地看著我。

“在許都的時候都是怎么辦的？”看來我真的是一個很不稱職的母親。

“在許都時小唯姑娘為小公子請了乳娘，但此番來鄴城，子騰想到有夫人在便沒有帶上乳娘。”

“那現在就去城里找乳娘吧。”我自己反正是沒有奶水的，月子里的那陣子催乳師使盡一切辦法也就催出那么可憐的一些奶水，現在都過去這么久了，早就枯竭了。

“現在去找只怕也趕不上，小公子哭得這么厲害定是餓壞了，我先去熬些米粥，在許都時見小唯姑娘喂過他米湯的。”

“那你快去吧。”

深兒還是一直在哭，雖然看不見眼淚，但他就是要不停地鬧騰。

“若雪。”郭奕回來了。

“深兒怎么了？”

“餓了。”

“我來抱。”郭奕又將深兒抱回去，我如釋重負似的甩甩手臂，自他生下來我這還是第一次抱他，所以才這么一會兒而已，手臂就酸痛得不行。

“深兒，不哭了。”小孩子聽到了自己熟悉的聲音，便睜開眼睛看了看抱他的人，然后哭聲也停止了。郭奕很滿足地沖著我笑。

而我只能是滿臉的尷尬。

“父親。”韻兒滿臉開心地看著門外，郭嘉進來后抱起她，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說：“韻兒都長這么大了啊。”

不知道韻兒有沒有聽懂他的話，但她卻在咯咯地笑著。

郭奕懷中不到六個月大的深兒聽到郭嘉的聲音后，便又開始不安分地哼唧。

郭嘉抱過來他，看著他，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而那個小家伙竟然完全忘記了剛剛自己還在因為饑餓而哭鬧個不停，現在見到郭嘉竟然開始笑。

“若雪，深兒笑了，他笑了。”郭嘉很激動地對我說。

深兒不僅在對他笑。還伸出一只小手去觸摸他的臉，小手在他的臉上隨意地摸著，伸到他唇邊的時候，他便輕輕吻一口，然后深兒便笑得更加燦爛。

郭嘉把他摟進懷中，滿臉幸福地說了句：“真是個好兒子！”

深兒還這么小就和郭嘉有這么深的父子之情。長大后一定會很崇拜很尊敬他的父親吧。可是，命運怎么就這么愛捉弄人呢。當深兒能記事的時候，他的記憶中就已經不會有郭嘉了吧。除非歷史真的會被改變，可是這么多年以來，歷史根本就是在嚴格按照既定的軌跡發(fā)展，幾乎沒有發(fā)生任何的偏差，奉孝他能平安從烏丸之戰(zhàn)回來嗎？

“若雪，你在想什么？”

郭嘉的話打斷了我的沉思，我笑了笑說沒什么，這個時候我也發(fā)現奕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出了屋子。郭嘉依然用他那雙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睛看著我，讓我有些心慌意亂。幸虧這個時候許杰端著米湯過來說：“先生，夫人，米湯熬好了，快喂小公子喝下吧。”

“我來喂。”郭嘉說著抱著孩子坐下，然后將米湯一勺一勺地送進深兒嘴里，深兒每吃一口都會沖著郭嘉微笑，這對父子從相見到現在，從來就沒有間斷過笑容。

若是這樣的畫面可以持續(xù)得久一點該有多好！

深兒喝了大半碗米湯后倚在郭嘉的懷中安靜地睡著了，郭嘉動作很輕地將他放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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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嘻嘻地說：“抱自己的兒子怎么會累呢。”說著，他又突然抱著我，在我耳邊低聲細語地說：“當然，抱自己的女人也一樣。”

我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臉頰甚至都有些微微發(fā)燙，而他卻還是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都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竟然還是害羞。”

我皺著眉看著他，而他卻伸手幫我去舒展眉頭說：“還瞪著我，都是因為你不聽我的話，平時不好好照顧自己，把身體養(yǎng)好，現在才會沒有奶水苦了兒子。”

“我……”我竟然發(fā)現自己有些理虧。

而他卻淡淡地笑了笑，在我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說：“好了，好了，不責備你了，你在這里好好照顧深兒，我去跟奕兒聊聊。”

我點點頭說：“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