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蘇和沈慕年和好如初，感情好的比以前更甚之后，不知道為什么，卻主動和陸游兒疏遠起來了。沈慕年敏感地察覺到，陸游兒即使在和她笑著說話，眼睛里也是沒有溫度的。而且話中或者是語氣里老是帶著刺和敵意。

沈慕年不擅長于處理人際關系，遇到對自己不利的人或者是事，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躲得遠遠的。

因為她相信只要躲開了，就不會受傷了。那時候沈慕年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這樣想的，只是潛移默化中和陸游兒疏遠了。她們之間不只是隔著河，還有著心靈千山萬水的阻隔。

既然沒有撕破臉，周末那天沈慕年還是和蘇蘇一大早送給她生日禮物，并且祝她生日快樂。

她的心情似乎不錯。一整天都嘰嘰喳喳，帶動寢室里笑語連連。

下午出去吃飯時，她也左右開弓各懷抱了一個美人，這左邊抱的就是沈慕年，右邊的就是蘇蘇。三個人像是幾個月前一樣，瘋瘋癲癲好得不成樣子。

但是沈慕年很清楚，她和陸游兒即使考得這么近，但是兩個人心里的冷氣還是將她們的距離模糊地霧瘴重重，一股從心底生出來的冷意，讓她一身涼透。沈慕年轉頭看蘇蘇渾然未覺的樣子，方覺安心寬慰，至少蘇蘇還是快樂的。卻有一只手從后面悄悄握住她的手，冰涼的，顫抖的。沈慕年看著蘇蘇，和蘇蘇對視一笑。

只是有時候覺得即使是形同陌路也好，若無其事的親昵只會讓距離更加清晰，想到往昔的親昵，更覺惆悵。

他們是到學校附近的江源廣場吃的火鍋。亞熱帶季風氣候區的天氣潮濕陰冷，練就了人人無辣不歡。雖然到場的同學多是外省的，但是入境隨俗嘛。除了兩個結盟寢室的人，陸游兒還邀請了自己和李毅的其他朋友。一行大概二三十個人。

火鍋店氣氛熱烈，一走進去便被火辣的香氣調動起了熱情。暖色調的裝璜，火紅的鍋底，油辣鮮香的肉串，水霧繚繞。人人紅光面面。開懷大飲。大口吃肉。大有豪氣云干，指點江山的氣概。一大群人也是饑腸轆轆，垂涎三尺，直奔定好的包間。

沈慕年當然拉了蘇蘇和林崢鄴坐在一起。林崢鄴和蘇蘇見面時默契地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在眼底一閃而逝。

林崢鄴對蘇蘇的印象好源于她在沈慕年最失意時的真情流露，他甚至有點感激蘇蘇，能夠在自己不在沈慕年身邊時照顧她陪伴她。蘇蘇對林崢鄴的印象源于他和沈慕年的感情深厚。蘇蘇喜歡看小說，很喜歡里面一往情深的男主角，她覺得林崢鄴就是現實中的小說原版。

雖然這一說法受到沈慕年無數次反駁。

林崢鄴不吃動物的內臟，沈慕年不吃兔不吃雞不吃魚不吃青蛙不吃所有的白肉。

但是他們了解彼此的程度還處于彼此揣摩的階段。

所以經常看見沈慕年皺著眉把林崢鄴夾給自己的各類肉一臉嫌棄地扔進林滿眼笑意的林崢鄴的嘴巴里。

次數多了。

沈慕年就不許林崢鄴給自己夾菜了。林崢鄴就生氣瞪她。一會兒又嬉皮笑臉地趁她不備把雞肉往她碗里放。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秀恩愛。其他人倒是默契的低頭吃自己的。老六和孟郊是擔心沈慕年面淺，要是被自己一擠兌，面紅不理林崢鄴了，那自己就吃不了更不能兜著走了。今天請客的錢也還是李毅借林崢鄴的。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啊。

而蘇蘇和韓明微則是真的眼不見為凈了，自從他們倆回來高調宣布在一起后。林崢鄴總是像幽魂一樣突然冒出來，然后和沈慕年旁若無人的自以為低調的秀甜蜜。膩得蘇蘇和韓明微自覺地產生抗體。

她們于是低著頭自覺地只顧吃肉。況且她們向來是無肉不歡。而且難得有人請客，不好好吃一番自己都對不起自己。

不遠處李毅和陸游兒又被眾人鬧。吵吵嚷嚷的。蘇蘇和沈慕年都看過去。發現陸游兒一臉嬌羞倚在李毅身上笑意盈盈。也是別樣的幸福。沈慕年回過頭卻看見蘇蘇瞇起眼睛無意識的搖了搖頭。

“怎么？”

蘇蘇嗯了一聲，看見沈慕年問她話，眼睛里流露些復雜的情緒，眼神迅速地瞟了下林崢鄴，又低聲說，“哦，沒什么啦，這個黑椒牛肉挺好吃的，來，給你。”

“哦？”沈慕年疑惑的皺眉，林崢鄴又來鬧她，她一笑，就和林崢鄴“兇狠”地“互毆”起來。

當然旁人看起來絕對是打情罵俏。

蘇蘇看了看沈慕年和林崢鄴，彎起嘴角。目光又飄及陸游兒，又變得復雜了。最后韓明微不明所以的戳了下她的胳膊，她才回過神來。

“你看，那個是誰？”韓明微悄悄附在她的耳邊，用眼神將她的注意力引到門口。

蘇蘇還來不及吃驚，陸游兒的聲音已經爆炸在整個包廂里。

“蕭逸！你怎么才來啊！我們沒有等你，都吃一會兒了！”說著陸游兒扔下李毅親熱地奔向門口的柔柔怯怯的蕭逸。

蕭逸穿了一套小晚禮服式樣的白色及膝白裙。更顯得清純動人，略施脂粉，襯得一雙剪水眸子秋水盈盈。

韓明微直撇嘴，指著蕭逸說，“真是的吃火鍋還穿一身白色，明擺著別有用心嘛。”

韓明微是不知道蕭逸和林崢鄴的事的，她只是環顧四下，帥男頗多，蕭逸又是這樣一副打扮，自己揣測的。

沈慕年和林崢鄴在聽到蕭逸的名字后也詫異地朝門口看過去。

沈慕年看著蕭逸，蕭逸也看著她，前者只是平靜地審視，后者臉上掛著完好的笑容，眼神冷硬卻飄忽。

林崢鄴看了看蕭逸，又吃驚地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李毅，李毅也是一副震驚和茫然地樣子沖林崢鄴攤開手聳了聳肩。

林崢鄴的情緒有些不好了，他看著沈慕年又看看蕭逸害怕沈慕年誤會。

這時候蕭逸收回和沈慕年的對視，然后說，“趕車遲了些，祝你生日快樂，游兒。”說著遞給陸游兒一個精致的手提紙袋。

陸游兒笑著說謝謝，又張眼環顧四周，最后把蕭逸直直地引到沈慕年這一桌。然后笑著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就賣個薄面，蕭逸來遲了，其他桌都烏煙瘴氣的，就在你們這兒加個位置，一起吃吧？”

沈慕年垂著眼沉默不語。林崢鄴冷冷地看著兩個人。蘇蘇和韓明微悶頭吃肉。老六和孟郊尷尬地對視，又看看林崢鄴和孟郊最后也聰明地選擇埋頭吃……調料。碗里沒肉，這種氣氛在鍋里挑食就是自撞槍口。

林崢鄴的眼神太陰郁。看得陸游兒和蕭逸都有些尷尬，氣氛很冷場。李毅看著陸游兒和蕭逸往這邊走就覺得不對了，忙跟過來，恰好聽見陸游兒說的話。

林崢鄴的目光又越過陸游兒和李毅對視，李毅眼中的懇求讓他的情緒有了些松動。確實，也不好讓自己的兄弟太難堪。他又緊張地看了看沈慕年。沈慕年平靜地抬起頭說，“那就一起吃吧。”

“那蕭逸坐這邊吧。”孟郊頓覺松了一口氣，忙起身，騰了一個座位出來，自己又去旁邊拉了一張椅子過來。

其他桌的人見蕭逸一出場依舊吃吃喝喝但是氣氛明顯沒有剛開始那么好了，似有似無地窺探從四面八方往林崢鄴這桌射來。

蕭逸的名氣本來就不小。況且還有和林崢鄴的緋聞。八卦誰不喜歡，還是這種新歡舊愛的八點言情檔。

蕭逸落了座。孟郊覺得太冷場，就熱烈地和蕭逸攀談起來。老六時不時插嘴。但是誰都可以感覺出氣氛的尷尬。

蘇蘇和韓明微開始咬耳朵。林崢鄴一直看著沈慕年，但是沈慕年從始至終就沒再看他一眼。林崢鄴心下著急。去拉她的手，沈慕年笑笑，“干嘛啊，吃你的菜。”聲音溫柔，眼睛卻沒抬起來看他。

然后沈慕年的手機就響了。她低頭看了一眼，就站起來對蘇蘇說，“我去接個電話。”

蘇蘇抬著頭有點擔心地望著她，又問，“要不要我陪你。”

沈慕年笑了，“接電話也要人陪啊，傻瓜，好好吃你的，我一會兒就回來。”

林崢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急急地拖住她的手。沈慕年垂著眼說，“我馬上回來。”

然后就接通電話，邊往外走。電話里的聲音，讓她在穿過似有似無各種窺探目光時，有種安心的感覺。就像是在風雨飄搖陰風沉沉的大海上看到遠處燈塔幽暗飄忽的光芒。光亮雖然黯淡，雖然隔得遠，但是卻讓人有了信心。

那就是避風港。

沈慕年知道自己懦弱，不夠強勢。她遇見事就只會逃避。但是這就是她啊。

林崢鄴頹然地坐回座位。他不知道為什么當沈慕年不看他時，在他的耳朵里沈慕年的笑都成了拒絕和絕情。他竟然不敢攔著她。好像這是最后的底線，他再做些什么事。沈慕年就會翻臉了。

他盯著沈慕年的背影，又默送她消失在門口。林崢鄴才認識到，自己和沈慕年始終隔了很遠的距離。他始終沒有觸碰到她的真心。

沈慕年走出了包間，往轉角的廁所走去。有人斜倚在墻角看著窗外抽煙，見她走過來，斜眼瞟了她一眼，依舊面向窗外吸著煙。

廁所的門口放了大盆的茂密的植物。濕潤的空氣。狹長的走廊。暖黃的燈光。

“我可能會轉專業了，學經營管理，這是爺爺開出的條件。”陸昊天的聲音聽起來幾分疲憊，又有些大舌頭，他說著說著就笑起來，“你知道嗎，每次回家的時候其實是我最開心最放松的時刻，但是每次吃飯時卻是我最難熬的時候，我不得不被提醒我是在生活之下，我時刻被提醒著我有責任。責無旁貸的，好像我不這樣做就天理不容，我也會累，我也有自己的夢想。但是再重要的夢想只要放上爸爸的名字，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幸福了……”

“你喝醉了。”沈慕年也靠著墻，低著眼看腳指甲上的小塊明亮的光斑，“你一定會幸福的，你是好人。”

“好人？”陸昊天在那邊喃喃著，然后又笑起來，沈慕年聽到那邊的風尖銳的呼嘯，還有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他的聲音顯得很模糊，他又說，“今天這里的天好暗，星星好亮，從來沒見過這么亮的星星。我不想演下去了，我累了，我一點都不想這樣，我想要一間都是書的房子，呆在里面一輩子都不出來……你看過《挪威的森林》沒有？……看到渡邊我就想到我自己，一個人吃飯看書，拿著一本書，不常與人交流，在愛情和生活中彷徨……為什么是我？”

陸昊天在那邊胡言亂語起來。

沈慕年記得那部電影。那時她就覺得陸昊天沉靜的側面和松山健一的感覺很像。那種無形間就可以讓你覺得渾身被澆透涼水的沉寂。

渡邊和陸昊天。

但是陸昊天沒有直子，沒有綠子。他只有一個以他為傲的媽媽。

為了他的媽媽。他被命運推向著自己不能把握的方向。

陸昊天最后累了，就掛了電話。沈慕年的心也是冷寂的一片。

她的命運又是在被什么力量推動的呢？她的未來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