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昊天回到家里后，媽媽請假在家已經給他弄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

還是那個小小的冷郁的客廳。光線卻沉靜。

“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沒有？”

周一帆匆忙地在圍兜上擦了擦手，又把他推出去，“你頭發上的水都要弄到菜里了，里面油煙大，快出去坐下，餓了就先吃啊。”

他笑著退出去，走了幾步，卻瞥見掛在墻面的鏡子里自己的臉，他愣了下。嘴角和眼里的陽光都未散去。鏡子里是張年輕的臉，較之高中已經退去了幼稚，有了剛毅的線條。濃眉大眼，嘴角上揚，幽幽浮動著幸福。

他瞇起眼睛享受地窩在沙發里，可能只有回到家里，他才會不由自主地卸下人前冷漠的面具，恢復自己的年紀該有的本性。

周一帆很快用帕子墊著瓷盆底部端出最后一份魚湯，然后沖陸昊天喊，“把墊子遞過來，否則一會兒桌子該燙出痕跡了。”

兩母子面對面地坐好了，桌上靜靜地擺著三副碗筷。

這幅場景是在是詭異。好歹周一帆也只有在重大的節日才會擺出如此陣仗。

周一帆看著旁邊的空碗筷說，“重元，昊天有出息了，很快你就可以完成你的夢想了……”

那時天已經黑盡了。窗外的育才街又流動著暗黃色的璀璨的燈光。玻璃窗全部打開，風混合著雨后濕漉漉的空氣來回在頭頂洞穿。

桌角有一塊陳年的油膩，順著紋路陷在那小塊破損的沉木面里，幽幽地發著黑和青紫。

周一帆說著又哽咽著抬起布滿淚花的眼對陸昊天說，“你也給你爸爸也說幾句話?！?

陸昊天沉下眉，心里也慢慢沉寂下來，他又被一種無形的壓力壓迫著，他的內心的陽光一點點滅寂。他又是那個沉穩的陸昊天。

“爸，爺爺來找過我談話了，他希望我再歷練幾年然后回再到企業。不久，經過他的考驗，我就會拿到您應得的那部分，您放心?！闭f著這些的時候，陸昊天的手在下面緊緊握成拳。他又盯著那塊油膩，覺得油膩的污跡順著菜順著盤子順著筷子爬了自己油膩膩的一身。

周一帆滿意地點點頭。然后給陸昊天不住地夾菜，可能也是覺得他在外面吃不好，想讓他都一下子補回來。

陸昊天沉著眼，握緊的拳頭放松了，然后抬起右手，修長的手指握著竹筷，撥弄著碗里的食物，一下又一下。

他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嘴里，辛辣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味覺。

旁邊放著媽媽給他晾好的白開水，玻璃杯泛著冷氣。

林崢鄴正準備再給沈慕年回撥過去，突然媽媽就來電話了。隔著遙遠的大西洋彼岸，她的聲音聽起來都帶著繾綣的慵懶。她的媽媽陸敏常年旅居國外，甚少回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每個月都會給林崢鄴打電話，美名曰思念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但是林崢鄴知道，她每次拐彎抹角地套問外公陸戴龍最近的情況，這個才是重點。她可是要老子不要兒子。但是又奇怪地和陸戴龍的關系不好。

聽著老媽在那一邊沒有重點的閑扯，林崢鄴心里直嘆氣。心想老媽呀老媽這次你又要扯多久才扯到外公身上，最后還是他乏了味。

“老媽，不知道國際長途很貴啊，你還有完沒完啊，外公身體還好，生意也好，公司也好，什么都好?！?

陸敏在那頭大罵，“你小子，老媽白生你養你了，這么不愿意聽到我的聲音！”又低了聲音說，“誰問那老頭兒的情況了，他的好歹不管我的事，好了，那我掛了，免得你不耐煩。”

林崢鄴哦了一聲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了聲媽。但是那頭已經掛斷，只聽見忙音。林崢鄴皺了皺眉，把快要沖破喉嚨的話生生咽下去。

陸戴龍，陸昊天。什么關系？

他走出廁所站在陽臺上，洗溯臺的墻面上貼有大幅的鏡子。

他的心里浮現陸昊天的臉，又沖著鏡子看了看自己。

眉毛。眼睛。嘴巴。

很快他被自己的這個舉動嚇一跳。

接下來的日子是林崢鄴最幸福緬懷的日子。

他和沈慕年沒有課的時候就膩在一起。矯情甜蜜得緊。兩人參見新生的舞會，去看畫展，夜里就牽著手逛遍學校所有陰黑的角落。臨別時總是擁抱，依依無限。好像很久以前兩個人本為一體，如今不過是在茫茫人海中尋回彼此罷了。

周末兩人都不回家急膩在江源廣場二樓裝修精致的小店里。有時候遇見朋友幾個人就湊成一桌斗地主。或者玩殺人游戲。

許久以后，林崢鄴回想起那些平常的日子，嘴角依舊會上揚。當時只當是尋常，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