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森森15

林崢鄴也站起來。四個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最后是沈煜沉的眼淚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寂靜喑啞的光線里，大顆的透明的眼淚突然從沈煜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滾落出來，順著小小的漂亮的臉滑下去。一顆又一顆。

沈煜沉就那樣平靜地落著淚，望著沈慕年時不時地眨眨眼睛。

畢竟是父子情深，林崢鄴看見沈煜沉哭了，幾步走過去。手卻僵直地停在半空。

沈慕年的臉色慘白，安靜的咖啡廳里人來人往，沈慕年忽然轉開和沈煜沉對視的眼。她的心在抽痛。

沈煜沉用手抹了抹眼淚，然后看著林崢鄴，哽咽著問：“你真的是我的爸爸？”

林崢鄴蹙著眉，點點頭，伸手要抱他。沈煜沉卻一個轉身，緊緊地摟著黎峪的脖子，把臉埋進黎峪的肩膀，他還在抽泣。

黎峪安撫地拍著他的背。林崢鄴的臉色青白不定，最后他放棄了，只是冷淡地轉過頭，看著沈慕年說：“過段時間我們就去辦手續。”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哭泣著的沈煜沉，橫下心走了。

黎峪溫和的掌心扶著沈煜沉的頭，然后皺著眉對沈慕年說：“今天放你假，我們好好聊聊吧。”

這是黎峪第二次來沈慕年的公寓。一路沈煜沉都膩在黎峪的懷里，好像外面風雨琳瑯，只有黎峪的懷里才有片刻的安全。他一直哭，黎峪的手抱得酸痛，但是他一直沒有換手。沈慕年打開門，一進門便是小小的簡潔的客廳。

沈慕年把車鑰匙遞給黎峪。黎峪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懷里，沈煜沉哭得睡了過去。沈慕年將鑰匙放在沙發前的案幾上。然后將黎峪引到了沈煜沉的房間。房間也很簡單，只有簡單的玩具，規規矩矩地堆在墻角。

將沈煜沉小心地放在床上，沈煜沉不安地皺著眉，黎峪輕輕地幫他掖好被子。沈煜沉的淚痕未干，睫毛還黏著眼淚。黎峪遲疑了一下，輕輕地在他的額頭印下一吻。然后站起身揉著自己酸痛的胳膊。沈慕年站在他的旁邊，看著沈煜沉，她已經有三年沒有抱過沈煜沉了。沈煜沉已經長得這樣大。

他睡得并不安穩，夢里似乎看見什么可怖的事，深深地皺著眉。

沈慕年也走過去，彎下腰看他的小臉，猶豫一下，吻了吻他的臉蛋。柔柔的，像是稍微用力就會碰壞。

黎峪指了指門外，沈慕年點點頭。兩個人輕手輕腳走出去掩上門。

黎峪向來不愛管閑事，也不愿插手別人的生活。但是沈煜沉那樣子實在是讓他不能袖手旁觀。他也隱隱覺得沈慕年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么不喜歡沈煜沉。

沈慕年給自己和黎峪倒了一杯冰水，然后坐在小小的布藝沙發里。風和陽光在客廳里輕轉，窗外是流動的樹葉，深綠淺綠的葉子上盛著小片小片潔凈的陽光。

“你真的要把煜沉送到他生父身邊？”

“對。”

“和陸昊天商量過沒有？”

“他不喜歡沈煜沉。”

“因為他不喜歡沈煜沉，所以你才將煜沉送人的？你就那么喜歡陸昊天？”

沈慕年靜靜地握著水杯說：“沒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只是適合結婚，沈煜沉本來就是林的孩子，回到他的身邊也沒有什么不好。”

黎峪皺著眉問她：“你對煜沉就沒有一點感情？”

“有沒有感情都一樣，我早就知道他在我身邊呆的時間不長，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有時候感情太濃烈反而容易灼傷，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黎峪思考著沈慕年的話，但是他對沈慕年的了解實在是少，當初從那么多人的求職信簡歷選中她，更多的也是陰錯陽差的緣分。

他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那么陸昊天愛你嗎？”

“愛不愛也沒有關系，他需要結婚我也需要結婚。”

黎峪長久地沉思，他抓起案幾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涼水，一線涼到胃里，然后他說：“那么，你也并非一定要嫁給他是吧？”

“你什么意思？”長久的共事，沈慕年對黎峪的話特別敏感，他是不說一句廢話，不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的人，他的每個舉動必定有直接的目的。

黎峪一笑，他凝視著手里的水杯，陽光折射出朦朧的光暈，他的眉眼忽然舒展開來。

“那么，你也可以嫁給我。”

“你開什么玩笑？……你難道愛上了我？”

他一挑眉：“像你說的，愛不愛沒有關系，和誰結婚不是結？”

“那為什么？……難道是為了煜沉？！”

“恩。”

“黎峪，你別傻了。”

“為什么不和我結婚呢？難道我比不上陸昊天？”

“不是這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你和我結婚你的父母會不會同意，你的朋友會怎么想，公司員工怎么看待你？即使放下這些不談，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可能會遇上自己愛的人，然后和她結婚。你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生活攪進這灘渾水里。”

黎峪笑出聲，他將水杯放下，然后靠在沙發里。

“我向來不管別人的事，他們的眼光也不管我的事。”

沈慕年長長地吐了口氣，看著他說：“以后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我的生活已經夠糟糕了。”

“洗耳恭聽。”

沈慕年也靠坐在沙發里，抓了一個靠枕抱在懷里，一只手捋著靠枕上的的吊穗。她悵然地盯著天花板，然后說：“故事很長。”

“恩……我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