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14

往事如煙。果然如煙，縹緲而朦朧。沈慕年看著精致的咖啡杯里繚繚升起的白色水霧，一只素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攪拌著并未加糖和香精的咖啡。好像總要找些事來做，氣氛才不會顯得太過于尷尬。

她點的是意式特濃。林崢鄴要了拿鐵。兩個人坐在城市廣場寬敞明亮咖啡廳里。好像因為他們要說的話題太過晦澀陰暗，反而這樣敞亮的環(huán)境倒是適合暢訴，適合傾聽。

然而他們倆誰都沒有開口。

巨幅明亮的窗外是城市已經(jīng)亮透的清晨。大群的鴿子在城市高樓和高樓之間旋轉(zhuǎn)徘徊。天空布滿魚鱗似地連片的云層，霞光將云層染透。林崢鄴收回目光，又將目光落在沈慕年面前的咖啡杯上，隔著繚繚水汽，他忽然綻開一個笑：“沒記錯的話，以前你最喜歡畫天空，你喜歡印象派，你對光和影的變化特別敏感。”

學(xué)生時代的事本來年生久遠，在此刻卻鮮活起來。

沈慕年垂著眼，手停止了攪動。然后說：“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

好像很多分開的人都會以這句開頭，有的是真的想知道你過得怎么樣，有的卻是因為無話可說。沈慕年屬于后者。

林崢鄴也感覺到了兩個人的距離。生疏的。無論兩個人原來怎樣的親密無間，時間仍然會把他們推到完全陌生的境地。

“我們還是聊聊那個孩子吧，煜沉，是我的孩子？”

咖啡杯旁沈慕年的大拇指劃著食指，沈慕年在心里冷笑，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沈慕年絲毫不懷疑林崢鄴的手段，他什么查不到？

“你見過他了？”

“恩，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沈慕年在心里冷笑連連，當初對面這個男人是怎么說些惡毒的話然后跑到國外，留她一個人面對學(xué)校的蜚短流長。他從來沒給她聯(lián)系方式，她也沒有那么下賤。原來時間會沖刷掉所有的甜蜜，歷久彌新的是刻骨銘心的犯賤。讓人成長的也不是戀愛的經(jīng)歷，而是戀愛里你犯賤的深淺，你在把姿態(tài)逐漸放低的過程里，才明白自己的珍重，在珍重自己的過程中才學(xué)會成長。

林崢鄴看她垂著睫毛不說話，然后又說：“我想把他接回我的身邊。”

“好。”

林崢鄴預(yù)想過她會據(jù)理力爭或者和他談些條件，沒想到她這么輕松地就答應(yīng)了。林崢鄴又想起沈煜沉憂郁的眼睛，心里狠狠地被刺了一下。

一絲冷笑浮上林崢鄴的眉眼：“你就這么不待見那個孩子？”

“怎么？你希望我和你爭？”沈慕年冷眼望著他，那雙眼睛已經(jīng)折磨了她那么多年，早點解脫有什么不好。

他冷哼一聲：“你不喜歡那個孩子是因為恨我？”

他們終于扯破了臉皮，兩個人都露出本來的面目。他們實在是不適合這樣偽善的和睦。

“你還是那么自戀。你想多了，好了，我要去上班了。”沈慕年站起來，撈起自己的手提包。

“沈慕年，你變了。”

沈慕年頓了頓，這句話聽起來實在是幼稚。誰沒有變，誰不會變，難道她還要留下來給他解釋下自己為什么變，或者感嘆下物是人非斗轉(zhuǎn)星移。林崢鄴也不是變了嗎。

“另外，還有一些手續(xù)要辦，你定個時間我把戶口簿身份證沈煜沉的出生證明帶上。”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把他扔給我？”林崢鄴抱著胳膊懶懶地陷在沙發(fā)里，眼睛卻陰沉。

沈慕年就知道，這才是林崢鄴的真面目。

他又補充道：“或者你是迫不及待地想結(jié)婚？覺得拖著他是個負累？”

沈慕年冷笑著：“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是不是要他，一句話。”

“我真的是看錯你了，你原來這么狠心，那個孩子那么小，你卻不肯好好待他……現(xiàn)在又像是一個貨物一樣毫不在意的扔給我！世界上真的有你這么狠毒的母親？!”

“林崢鄴，你還是這么假惺惺。你又有什么資格說我？沈煜沉出生這么久，你又盡過什么責(zé)任？什么貨物？是你跑來問我要他，我給你你又在這兒裝什么清高？人就是賤。難道你要我假惺惺地痛哭流涕一番再求你不要帶他離開，你才滿意？如果你真的要他，以你的手段和能力，我又怎么爭得過你？”

這句話說得是真的，沈慕年沒勢沒力，怎么爭得過他，沒有結(jié)果的事，沈慕年又怎么會去做？或者說，沒有結(jié)果的事，她又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

林崢鄴的臉色鐵青，他死死的瞪著沈慕年，以一種陌生的審視的眼光長久地凝視著她。他在生氣，沈慕年知道，他一生氣就是這幅模樣。然后他的眼睛越過了沈慕年，眼神變了變。

沈慕年也警覺著回頭。

這個早晨，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但是沈慕年并不享受這種緣分，何況還有一雙濕漉漉的憂郁的眼睛那樣望著她。

“媽媽，你不要我了嗎？”黎峪凝重地皺著眉，他的懷里是一臉憂郁的漂亮的沈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