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夢中的湖光路

陽光好輕呀好柔呀，鋪灑一層薄薄的金光跳躍在湖光路上，是二月的陽光？還是三月的陽光？瞇瞇的眼睛分不太清楚，昏昏的頭腦也分不太清楚。只知道在這個晴朗的午后，陽光照在臉上，照在外套上，照在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寸肌膚上，真舒服。

磊子罕見地走在白天的湖光路上，一個人獨享著春天的氣息與饋贈。春天的湖光路充滿無數的想像和無盡的誘惑，他已經等不及讓白天黑下來。

湖光路上的行道樹依然青綠，但那沉睡的青綠仍是去年的顏色，春天，它們還沒有徹底蘇醒過來，它們還需要被一聲聲呼喚、被一點點拯救。田野里也是冬天的景象，荒蕪，枯犒，寂寞，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站在不遠不近處望，湖光路路旁，泛著一片閃亮的鮮嫩的新綠，無名家族的小家伙們已經迫不及待鉆出了可愛的腦袋，那旺盛的生命力，令人好生感動。在它們中間，磊子像來到湖光路的第一朵花，春光乍泄第一個含苞怒放，他心里有小小的嬌羞，小小的愛戀，小小的纏綿，將與人誰人說？去年，那群從地上飛到電線上的鳥呢？

正尋思著，氤氳四起，黃昏來臨。湖光路路旁的蛙聲漲滿水溝，彈奏起此起彼伏的黃昏戀曲。過得真快，已經是初夏了，一年之中的湖光路，迎來了最多的腳步，最多的憩息，最多的愛情，以及最多的煩燥。香樟樹好聞的氣味吹襲過來，路邊田野清新的氣息彌漫過來，這個時候的湖光路是最熱烈的，最激情的，它出落得亭亭玉立，萬種風情都準備就緒。磊子在一棵香樟樹下，于沉沉暮色中，記起了王小天和梅子，在另一棵樹下，好象看見了喻青青，她的身旁，還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不知道是楊春來，還是盛總。磊子自私地想，有沒有一棵樹下，會站著他和慧君呢？沿著行道樹往前走，每一棵樹都能對應翻開一個生活的章節。這個時候，月亮從西邊升起來，一個大大的、圓圓的月亮，既沒有春天的月亮朦朧，也沒有秋天的月亮明亮，它緩緩爬上了樹枝，一陣涼爽的風吹拂過來，月影婆娑，天上人間。

磊子感到一陣恍惚，幾片葉子落到肩上，再吹到地上，漸去漸遠，是不是他的遺失？他打了個寒顫，只不過片刻之間，季節已悄然變化，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湖光路從黃昏滑入初夜，自已從月亮上跌落下來，赤腳站在一泓秋水之中，秋天懂得他的心事，百般溫潤為他洗濯。夜色愈加迷離，黑暗的邊緣，田野之中正翻騰著豐收的喜悅與騷動，一粒粒飽滿的大地之子想從每一個關著的房子里沖撞出來，一旦跑出了生命的母體，從此便贏得了生命的精彩。晚風把湖光路清掃得格外干凈，夏天跑出來的那一雙雙腳步，早如潮水般退了回去，現在只剩下磊子站在這里，像泊著的一根標桿，把歲月系在這里低吟淺唱，把青春釘在這里多愁善感，直至淚流滿面。

是淚流滿面嗎？似乎不是，只不過是一朵雪花落在了臉上，轉即成淚，又何止一朵，是一朵一朵成千上萬朵雪花飛到眉頭、發際和嘴唇，濕潤眼睛。冬天說來了就來了，四面八方的雪花齊齊飛向湖光路，撲向湖光路上的磊子，天地萬物都消失了，白色讓世界歸零，冬天把全部的故事一舉扼殺，湖光路傾其所有跌入夜的巨大的窟窿。一朵朵雪花如美麗的白蝴蝶飛過來，胡亂親吻磊子的臉，告訴他一個個空靈的秘密，嗡嗡作響卻聽也聽不懂。地上不一會兒就白了，湖光路不再是一條路，是一個巨大的平面，磊子只是平面上一個驛動的點，可是，他不會冰上芭蕾，要知道，他有多么窘迫，多么無助。他感到冷，一點點冷，大多數時候，他就是這樣感到寒氣逼人、無所適從，堵得胸口隱隱作痛。

磊子突然被驚醒，媳婦慧君翻了個身，手臂碰觸了他的胸口一下，原來又是夜深人靜一場夢，玩著穿越，很奇怪的夢?，F在，傍晚湖光路去得越來越稀少了，夢中湖光路去得越來越頻繁了。窗外，夜雨砸著窗玻璃噼啪作響，雨水恣意潑灑，把夢中的湖光路清洗得平滑如鏡、飄柔如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