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紅雪一時得意忘形，忘了身邊還有這么一號危險人物。

雖然她已然決定在他面前不會再掩藏實力，但是一下子將所有的秘密和過往都展現在他面前，估計會更加讓人懷疑，弄不好還會讓別人當做妖怪什么的。畢竟，這個世界還是很迷信的，而自己的穿越又真的難以解釋清楚。

“風公子是南煜有名的神醫，紅雪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治好紅雪腿疾的人，因此，對他的了解也多了一些。王爺可還有什么疑問？”

雖然說謊的時候，根據科學的生理反應，心跳的頻率比平常要快的多，但是這是在古代，又沒有什么高端的儀器可以探聽出她的心聲，所以一番話毫無顧忌地就說出了口。

慕容紅雪坦然迎上夙輕羽的目光，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

夙輕羽聽她這番解釋，確實合情合理。其實他并不是真的懷疑，只是越來越多的人發現她的好，他忽然就感到一種心慌。這個女人，真想把她藏起來，只他一個人欣賞就好，可是，令他煩惱的是，眼前的這個女人，生如皎月，灼灼其華。

好像她的身體里藏有一個閃爍著耀眼光芒的靈魂，將要飛出來一般。

夙輕羽手掌微扣，邪魅的眼半刻不離旁邊人嬌俏的容顏，若有所思。

這時，風玉衡正好一曲完訖，拍拍手起身，對已經愣在原地，眼睛睜得有銅鈴大的獨孤求敗，謙謙說道：“晚輩不才，還請前輩多多指教。”

琴藝高下已明顯分出，想不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后輩又再次出乎人們的預料，贏了北凌的琴師，加之上一次大會的表現，這丞相二公子怕是要名揚天下了。

若是這樣的人成了自己的夫君又或是女婿……

坐席中不少人開始打起了風玉衡的主意。有的暗暗朝身后的女兒使使眼色，有的忙喚了丫鬟，朝本就頂著沉重頭飾的發髻上再插上一支珠釵。

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只紅雪在一旁看了好笑。

獨孤求敗這時才意識到他面前的年輕人，依然衣冠楚楚，彬彬有禮，只不過他之前是瞎了眼還是豬油蒙了心，這人的心思哪里純凈了。才華藏而不露了，他的謙謙有禮反襯出他獨孤的目中無人。

這次，他不但輸了，還輸得這般沒有臉面。

“后生可畏，我輸了。”獨孤求敗也不是輸不起的人，大方的承認更能顯示出他一代琴師的風范，而且此刻他的心情倒不是難堪，而是高興異常，多少年了，他終于遇到一個如此有靈性的人，若是能將他納入麾下，自己苦心鉆研數十年的琴技豈不是有了繼承。

在所有人都為之歡欣鼓舞時，九皇子景琉也鼓了鼓掌，走了出來，由衷地說道：“南煜果然人才濟濟，風公子的琴藝實在令景琉仰慕，只是景琉實在喜歡精益求精，這樣的一曲天上之音若是少了文辭的修飾，豈不是失色很多嗎？不知雪王妃可否為此曲作賦一篇，成全景琉？”

聽聞此話，全場啞聲一片。

首先動怒的就是慕容晟，這九皇子什么意思。獨孤琴師不懂就算了，他九皇子不可能不知道，雪兒她別說一篇賦了，就是作一首詩都困難，他這不是在故意為難紅雪嗎？

若不是旁邊的丞相一直暗中拉扯著他，他慕容晟早就忍不住要去評理了。為了他的女兒，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來，大不了一死謝罪。

風丞相從慕容紅雪輕易化解了西烈公主的刁難后，就一直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想到一直默默不惹人注意的她，才是真正的心思縝密，玲瓏剔透之人，再看看老友慕容一臉的擔憂，他無奈地一笑，唉，慕容還不知道，他到底養了個多狡詐的女兒吧。

呵呵，小丫頭，有趣啊……

紅雪裝作很吃驚的樣子，反指著自己重復了一遍：“讓我作賦？”語調高揚，好像不敢置信。

“嗯。景琉聽聞雪王妃可是南煜第一才女的妹妹，才華不輸男子，所以景琉想請教一二。”

請教？哼，說的好聽，還不是柿子挑軟的捏，想不到北凌的九皇子竟是這么個小肚雞腸的人。北凌帝真打算將皇位傳給他？

不過遇到她慕容紅雪，呵。沒成型的小狐貍也敢在她面前叫囂嗎？

連千古圣人孔老夫子都總結了這么一句至理名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更何況，她還是兩者兼之。

“九皇子，這算是你我另外的賭約了吧，那怎么也得有賭注才行。”紅雪的奸商本質又露了出來，對著某個即將要上鉤的那個人循循善誘。

而夙輕羽在手心被他的小妻子撓了兩下后，就知道她又要干什么了，索性什么都不管，任她折騰。

不過，他倒是喜歡她的小動作。撓撓他的掌心，扯扯他的衣袖，若是能再附贈一個香吻就更好了。

“可以。不知雪王妃想要什么做賭注？”景琉依舊笑道。

“紅雪聽聞北凌有一把上古寶琴——月弦，不如就選它吧。”紅雪獅子大開口。

景琉沒想到她的胃口這么大，但是原本就本著她會輸的心，將那把琴作為賭注也沒什么，只是那把琴早就被父皇贈給了獨孤求敗，這讓他有些難辦。

獨孤求敗聽到慕容紅雪竟然敢開口要他的月弦琴，心里先一驚，真是好狂妄的丫頭。

但是又忽然心生一計。這樣他既能不失去寶琴，又能得了一個好徒弟。

“小丫頭，膽子倒挺大。不過，月弦琴在老夫手上，不然這樣，老夫來和你賭。”

“琴在誰手上，紅雪就和誰賭唄！”

“好。那就以剩下半柱香為限，若你作不出賦來，老夫不但不會給琴，還要讓這個誰……呃，風玉衡，認我作師父。”手指點的方向，香爐中的香正好燃了一半。

獨孤求敗一言既出，滿座嘩然。

“這……這可使不得。風公子怎么能拜北凌琴師為師呢？”

“這雪王妃可是輸定了，不如趁早認了，那賭約也就算了吧……”

“讓誰來不好，偏偏是那個傻子。”

眾人口無遮攔的議論徹底惹怒了某人。同時也驀地

夙輕羽眼一瞇，紫色的瞳眸染上嗜血的顏色，怒然出口道：“都給本王閉嘴！再說一個字，本王不介意讓你們永遠都說不了話！”

剛剛還議論紛紛的人突然封住嘴，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半柱香？”紅雪目測了一下那半截香的高度，估計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呵，這老先生還真抬舉她，那么，她也要加加碼才行啊。

“好，但是如果我贏了，前輩不但要把琴讓給我，而且還要拜這位公子為師，如何？”紅雪的眼睛此刻真是賊亮賊亮。

獨孤求敗氣得不輕，居然讓他堂堂御用琴師拜一個無名小卒為師！好，他就不信，她能如此能耐！

而一邊被當做賭注的風玉衡很是無語，他真想沖上去插一句，喂喂，兩位，他好像還沒答應吧。他怎么覺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呢？

難道他遇上了一個比自己還腹黑的家伙？

這慕容紅雪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好像與傳聞很不一樣啊。

最重要的是，她總給自己一種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像是那個自己一直在找尋的那人。

他不在天城的日子里，有趣的人和事兒倒是多了不少。

花花聽了紅雪的要求，眼神更是古怪地看了一眼夙輕羽，她現在心里對紅雪唯一的評價就是“瘋女人”，可是這樣一來，那喜歡著紅雪的夙王和自家主子豈不是……

比瘋子還瘋？

當然，這樣的話，花花一輩子也不會說出口的。笑話，若是被夙王或是她的主子知道了，她的小命還保得住嗎？還不立馬脖子一抹，兩腿一蹬以死謝罪？所以，她現在，只能任慕容小姐瘋著，合著她還得小心陪著一起“瘋”。誰讓她是主子心儀之人呢？

紅豆則在一邊有點小激動的看著小姐，她家小姐這是要逆襲的節奏啊，一直以來憋著的小邪惡此刻也被激發了出來，默念道：小姐，快拿出你的本事來，讓他們瞧瞧你的厲害，到時不要嚇死那些人才好！

見獨孤求敗落網，紅雪開始慢慢收網，聲音細聽下其實可以聽出有種奸計得逞的感覺：“老前輩，小女子可要開始了：

八音之器、歌舞之象，歷世才士幷為之賦頌，具體制風流，莫不相襲。稱其才干，則以危苦為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美其感化，則以垂涕為貴。麗則麗矣，然來盡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元不解音聲；覽其旨趣，亦未達禮樂之情也。眾器之中，琴德最優，故綴敘其所懷，以為之賦。辭曰：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岡。披重壤以誕載兮，參辰極而高驤。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郁紛紛以獨茂兮，飛英蕤于昊蒼。夕納景于虞淵兮，旦晞干于九陽。經千載以待價兮，寂神跱而永康……”

沒有半分停頓，紅雪背得那是一個順溜。前世好歹對文學作品也深有研究，以慕睿的口吻來說就是“附庸風雅”，可是現在看來，也并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似是知道她的心意，她的面前居然湊過來一杯茶，香氣裊裊，夙輕羽勾起一抹笑意，說道：“喝杯茶吧，等等他們。”

慕容紅雪從來都沒覺得夙輕羽竟然有這么腹黑可愛的一面。呵呵，這一句，就這么輕飄飄地把大家的智商都鄙視了。

不愧是最默契的合作伙伴。

“嗯，知道了，夫君。紅雪注意就是了。”紅雪接受他的“好心勸導”，只不過是把背誦變成了吟誦而已。

倒是夙輕羽，被這忽如其來的一聲“夫君”撞飛了心中最柔軟的一處，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紅雪不知她一句簡單的話，讓某人的心思千回百轉，也成為某人以后對她再也放不開手的理由。

“乃其初調，則角羽俱起，宮微相證，參發幷趣，上下累應、踸踔磥硌。美聲將興，固以和昶，而足耽矣。奏妙曲，揚《白雪》，發清角。紛淋浪以流離，奐淫衍而優渥，粲奕奕而高逝，馳岌岌以相屬，沛騰遌而競趣。狀若崇山，又象流波，浩兮湯湯，郁兮峨峨。洋洋習習，聲烈遐布。含顯媚以送終，流余響于泰素。

若乃高軒飛觀，廣夏閑房，冬夜肅清，朗月垂光，纓徽流芳。于是器冷弦調，心閑手敏，唯意所擬。初涉《淥水》，中奏《清徵》，雅昶《唐堯》，終詠《微子》，寬明弘潤，優游躇躊，附弦安歌，新聲代起。餐沆瀣兮帶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激清響以赴會，何弦歌之綢繆！

愔愔琴德，不可測兮，體清心遠，邈難極兮。良質美手，遇今世兮；紛綸翕響，冠眾藝兮。”

貝齒含珠玉之詞，辭賦蘊秀氣乾坤，不知驚煞多少人許！

紅雪一手舉著玉瓷酒壺，另一只手輕輕攏起因右手抬高而落下的衣袖，目光一直盯著自壺口流下的晶瑩的酒，好似這驚鴻之篇不過是她應景的隨意之作。隨著泠泠咚咚的倒酒聲清晰地落在大殿的每一個角落，慕容紅雪的驚世才華也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口。

“識青者希，孰能珍兮；能盡雅琴，惟至人兮。”

酒聲盡，賦訖。

眾人還沒回過神來，紅雪已端起盈滿的酒杯分別對著景琉和獨孤求敗遙遙敬意。

好吧，她承認，她不但傲嬌了，她還顯擺了！

哈哈，是誰說人生得意須盡歡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