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衫聽了云笙的話，自然不受用，拈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武夷山慧苑巖鬼洞里運過來的鐵羅漢，咄咄不讓道：“這樓大小姐好不容易肯露個面出來，我哪里舍得少說兩句？”

宛墨輕睨了她一眼，揚了揚袖擺，坐得更隨意些，語氣不咸不淡，道：“那就請鳳姑娘有什么問什么就是，犯不著讓亂七八糟的事情憋在您心里，省得日后舞不出天姿國色的美景，還要算在我頭上！”

“誒，別等她問，還是我先來一句，”未等凝衫說話，卻是云笙先她一步，向宛墨問道：“你們兩個這一次別扭的卻也有些時候了，平沙王那里，自那夜布了兵在這花船上，竟卻也不露個面了，我怎么看著，四殿下這一次可不像是尋常的與你斗氣？”

宛墨心里一觸，想來那夜隨天的身份若此，商楚城那里自然是不可能放置不顧的，他雖無確定消息知道夜隨天是否身在此處，但如今這架勢，一面與自己斗氣，自然還有另一面是有縱虎歸山放龍人海的憂慮的，故此多日不動，想必也是緣此。

她想到這里，心里莫名一陣憋悶上來，蛾眉淡漠，語帶悵然道：“常言道，君心難測，王與帝是為一母同胞，那心思又怎是我這尋常風月女子猜的出來的？你可別高看了我！”

凝衫冷哼，接過垂裾遞過來的繡樣兒，謾然道：“哼，你這話說得好聽，任是天下誰都看不透他的心思，只怕他那里還要上趕子與你剖白呢，你竟有臉子說不知？”

宛墨輕將云鬢一捋，施施然道：“竟不承望，原是這流鶯船上還有人這樣了解平沙王，你既是這樣知道他的行止，那如今這事又如何好來問我？還得問問鳳姑娘，王爺此番為的究竟是什么？”

“只怕……人家布兵，未必就是沒有道理的?！蹦涝捴杏性?，說到這里有意一頓，而后語氣微微低了些，夾雜兩分故弄玄虛的意味，道：“你那里若是干凈，那當日又為何偏要攔著他不讓進你的屋子？難不成，只是為了吃那位平沙王妃的醋？”

“凝衫！”云笙見她說話如此，心里竟微微一驚，低聲輕喝的同時，目光小心的投往宛墨的臉上，只見她臉色微微一僵，雖只是瞬息而過，但其中的冷澀之情，已是分明。

宛墨長舒一口氣，她向來善于理斂心緒，何況于鳳凝衫說話，自己也早就有所準備，這里只顧左右而言他，“我這輩子怕是沒這機會吃醋了，昔日房玄齡之妻盧氏夫人，原當出身清白門戶，方才有夫君如此，成隋唐一段佳話，至于你我等人，旁人眼里不過秦淮船妓，生就沒個清白出身，自然日后，也犯不著為誰人飲鴆?！?

凝衫悠悠挑了挑眉，輕哼一聲，道：“怎么，這秦淮的頭號清伶，竟是這樣瞧不起自己個兒？”

“你也不用摘了自己出去，我話中若真有什么瞧不起，自然也是算得上你的，咱們這些人，縱然今日是清伶，誰又知那一日便做不得了？換言之，誰又知道，自己的命數，又會到哪一日？”宛墨目光微微一冷，手指尖輕劃過茶盞邊際，言下之意，卻是一副決然的將清白與命數拴在一起的鮮明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