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一日之后，流鶯船內外被平沙王圍了個水泄不通，再說秦淮之上，本就煙花連綿不絕，流鶯雖說是其中最為出挑的，但到底礙于那么些個刀槍劍戟守在門口，也就沒有客人敢冒著性命之憂上門來。至于宛墨，為著掩護夜隨天的存在，推說自己身上不好，這自己的屋子對于旁人只是敬而遠之，便是繁塵、清心也不讓進來，只是終日自己拘在屋子里，翻翻書、奏奏琴，日子過得倒是清閑。

唯一不足的，應當就是夜隨天這張總不安生的嘴，事無巨細，大凡都要與宛墨斗上一兩句。

這一日才入了夜，宛墨仍是一如往常的翻閱著書冊琴譜，倒是夜隨天透過窗子往外看了看，見那秦淮之上到處一片歌舞笙簫，偏執這流鶯船蕭瑟無比，恍若被春光遺忘了的地界，他心里好奇，總覺得面前的宛墨冷靜的太不像話，隨即三兩步繞到她身前，漫不經心道：“我就不明白，這流鶯船上究竟是誰管事？這么多日子的無人問津，竟也沒人急上一急？”

宛墨冷笑一聲，連個眼神都沒往他身上給，只淡淡道：“將軍又不是這里的姑娘，自然誰急也輪不上你。”

被她這話一噎，夜隨天竟倏爾來了興致，湊上前去剛要與她舌劍唇槍一番，卻不想門外忽而換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腳步聲，其中還不乏婦人滿口穢語的叫罵聲，未及夜隨天問些什么，宛墨眉目微微一斂，一面起身移坐到正對房門的圓木桌前，一面冷冷對夜隨天道：“躲不躲隨你。”

夜隨天自然不會拿自己的命玩笑，不等宛墨話音落下，便已然躲回了那一面屏風后面，就輕松泰然的躺到了宛墨的床上，靜靜等著門外送進來一出戲聽。

未及片刻，只聽嘈雜之中，宛墨的房門倏爾一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子就這樣出現在宛墨面前，身后還跟著三兩個龜奴。

“媽媽此去揚州祭拜祖宗，一路可還安穩？”未等那老鴇子開始說話，宛墨便帶著淺笑，一面緩緩的倒了兩杯茶來，一面不咸不淡的問道，時而，眉目不抬。

“哼！”重重的聲音擲地有聲，從老鴇子這一路過了的步子聲，也都聽得出來她此刻是如何的怒氣沖沖，只聽她那滿是被世故油膩了的聲音，揚揚灑灑，質問道：“姑娘這里好歇！我竟不知此一去不過一月的功夫，千百個放心的將著流鶯船交給姑娘打理，如今卻換來個大兵圍困的下場！”

宛墨微微一笑，卻不及言語，反之卻是輕提玉手執了盞茶來，抬眸溫然平和道：“媽媽一路過來，風塵仆仆，女兒這里沒什么好東西給媽媽打嘴，不知可有也有幸，請媽媽飲杯這黃山來的毛峰，消消火氣如何？”

她說的徐徐緩緩，稍帶著敬意，這樣看去，當真是這世上最乖巧的女兒，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