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隨天聽著她的話，語氣倏爾變的嘲弄玩味，道：“真是奇怪，像你這樣不解風情的女子，如何當得了秦淮的第一優伶？難道就因為這張顏色無雙的花容嗎？”

像宛墨這樣的女子，在口角上從來是不愿讓人的，而今與夜隨天一人一句，更是各不相讓，聽罷他的話，她也學著他的語氣，“我也奇怪，如將軍這般東躲西藏的將領，又怎么擔得了一代戰神的英名？難道，就只憑出手凌厲嗎？”

他手指挑了挑她的下頷，一時眸光凌厲起來，“你敢這樣與我說話，當真不怕死嗎？”

他那雙眼睛里射出那一道凌厲的光，宛墨心里莫名的一驚，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一瞬間這樣的感覺。

嘴角一挑，她依舊將話說得透徹，“將軍若是想殺我，有的是理由，又豈需拿這無關痛癢的一條來定我的罪？我既是連朝廷細作的秘密都知道了，你若留我活口那才說不過去，且請將軍動手罷?！?

夜隨天靜默的與她對峙了半晌，語氣忽而曖昧不定起來，“你這樣聰明，我哪里舍得動手呢？”語罷，將腰間更國寶劍一解，往睡榻邊的雕牡丹紅木矮桌上一放，隨即徑自躺回榻上，妖邪的眼眸一垂，問道：“受累向姑娘討教一句，對與那通敵賣‘國之罪落在我身上，姑娘可信？”

宛墨暗自往榻上看了一眼，輕哼一笑，忽而將桌上的燈火熄滅，黑暗之中熟悉的三兩步繞回到屏風后面，又將床邊燈燭點上，一時對鏡畫晚妝，恍若漫不經心的對屏風那邊的夜隨天道：“將軍因何這樣笨？難不成是帶兵帶的腦子里便只有兵法籌謀？且不知我一口一個將軍叫著，還不足以說明在小女心里，元帥無辜嗎？”

本是從她那冷熱不明的態度里看，夜隨天以為，即便她迫于情勢肯暫留自己于此，心里卻未必便是心甘情愿的，何況從她那雙冷滟美絕的眸子里，他看到的更有一種對于王侯將相的天生怨憎，宗而慮之，如今更是未曾想到她竟會如此直言不諱，不由的好奇一問：“你因何料定？”

三兩下的兩筆勾勒，一記傾城寒鴉眉躍然于其花容之上，了了晚妝，她對鏡一笑，說的云淡風輕，“你若真想謀反，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與西齊聯手？”

誰人不知天下兵馬大元帥夜隨天，年少得志，遠在先帝駕崩之時便已是一手兵權在握，彼時兩王奪嫡，他若想反了南越王室，只怕如今，早已是高位置上的一國九五至尊了，又豈會等到今日？再者其手握重兵不亞當日，更有天下民心所向，又怎么會屈尊為西齊賣命，還損了自己名聲。

見宛墨兩句話間說的這樣一針見血，他心里竟倏爾騰起一陣好奇，好奇她究竟是個如何的女子。

睜開了眸子，輕緩的往后一回，正好循著屏風的外側見著鏡前的她，一時，他的眸光停滯在那里，不再移動。

宛墨淡淡一瞥，迎上他的目光，兩種眼神皆是深而不可臆斷，誰都料不定彼此的心思。

“真是委屈你了。”半晌，他道，很是無端的一句話，神色卻仍是饒有深意。

蛾眉微微一蹙，她問：“不知將軍此話何解？”

他又復垂眸下來，一陣靜默的笑，隨后的語氣卻是出奇的清朗俊逸，“晚妝初了明肌雪，這樣一張臉，以顏色無雙喻之，實在太過單薄。”

一句罷，一夜，再無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