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南枝抬眸望向李上卿，看著他一臉淡漠，還有剛剛那平和得幾近理所當然的語氣，這下她是更加明白了，她也不過如此，自始至終都是低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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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深巷，琵琶笙歌。她從酒肆里回來，帶著一身酒氣，砰砰敲著丞相府的大門。

朱漆大門后傳來嬌媚的女聲，在那門后邊打著哈欠邊說：“你難道還不知道規矩么？入夜未歸便不再留門，現在已經打過兩更，不會有人來給你開門的?！?

“開門——”戚南枝仍是砰砰敲著大門，這套把戲她早就熟悉了。

“一般姑娘家哪有你這么不知恥的，整天就知道到外面和男人喝酒，真是給丞相府抹黑?！崩锩娴穆曇袈犉饋沓錆M譏嘲，戚南枝已經知道她下一句是什么了——“也難怪，什么樣的娘生什么樣的種?！?

“青姨娘，這更深露重的，她一個姑娘家要是凍著了可怎么辦，你還是先讓人把門開了吧?！逼莩请p在里面好聲好氣的勸著這女人，讓門外的戚南枝聽了更是不悅。

“姑娘家？她在外面野的時候怎么沒想到她是個姑娘？”那位青姨娘的語調一轉，種種鄙夷不屑在話鋒里顯而易見?！斑^了時辰就不讓進門，這是規矩。你就是把老爺叫來，老爺也不會答應給她開門的?！?

“……要是她出了事情怎么辦？外面的人又要說是我們丞相府的不對了?！?

“不開便是不開，哪里有這么多廢話?！逼菽现φf，門里的聲音安靜下來，她繼續講道，“過了時辰還沒回府是我不對，我走便是了。”

“走吧走吧，最好永遠都別回來，省的丟臉。”青姨娘哼了一聲，冷嘲熱諷。

丟臉？她在丞相府的地位充其量不過一個沒人管的丫頭，要不是因為她還姓戚，誰會拿她當小姐看。她是整天去酒肆喝酒，和男人打交道難道就是不知廉恥么？莫非要她整日待在丞相府里受人白眼那才叫體面？她受不了。

在她轉身后那扇朱漆大門卻豁的打開了，站在里面叫住她的是她的父親戚良季。

戚良季站在那背著手看著她，身后立了三五個家丁，他面無喜怒看著戚南枝，青姨娘在他耳旁煽風點火，羅列了各種她的不檢點。若是在平時，戚良季早就開始訓斥她，而今日，他只是淡淡開口說一句，“回來吧?！?

“老爺，這……怎么能這樣呢?！鼻嘁棠镎苏环?，“她這么晚才回來，不給她點教訓不行啊?！?

“回來吧?！逼萘技静还苌砼缘挠袂嘁?，他看著戚南枝輕輕點了點頭，讓她回去。

讓我走便走，讓我回去便回去，真當我是畜生了。戚南枝心頭不悅想道。若在平日里，她是不會表現出自己的不悅的，正好現在借著輕微酒勁，她發作起來了：“我不回去?！?

“老爺，看見沒，她都這副德行，必須要管管她?！?

“我讓你回來。”戚良季不顧旁人，仍就淡聲道，這一次可以說是命令了。

“我不回去。”戚南枝一笑，“我走的遠遠的，你就當我死了，和你丞相府再無瓜葛?！?

戚良季沒有說話，只是抬手示意，讓身后的家丁把她壓了回去。戚南枝倒也沒有在倔，只是任由家丁把自己推搡著壓進府。這次她倒是奇怪了，他們沒有再把她壓到柴房，而是把她送到了戚良季的書房。

“喝了它，醒醒酒?！逼萘技久硕松蟻硪槐丫撇瑁罱o戚南枝。

戚南枝喝著這難聞的汁水，本來就沒多少醉，幾口下去，她也越發的清醒了。她看著戚良季，靜靜地不說話，等待著他先開口。

“這幾日你準備一下，收斂一點，下個月初就舉行你和太子的婚典。”戚良季開門見山，讓她一愣。

“我和太子的婚典？”戚南枝有些不可置信，不過又很快平靜下來，“我不嫁。”

“由不得你?！逼萘技菊f，“朝廷里已經上報司典，你的名字也已經錄入典史了?！?

“……”戚南枝一言不發，陷入沉默。

“你必須知道，多少女人做夢都想嫁入皇家，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你更要覺得榮幸。”戚良季理說道。

戚南枝抬眼望他，是啊，多好啊。嫁給太子，入主東宮，成為東宮主母，一生的榮華享之不盡。將來太子登基，說不定還能成為一國之母，名垂萬古。

她一笑：“……那么真的是謝謝爹這幾年的養育，女兒會好好相報的?！?

“你想的明白就好。”戚良季理所當然地說，仿佛他給了她一個多么大的恩典。

她在心底冷笑：嫁到皇家真如這樣所說？如果真是如此，戚良季又怎么會選擇讓她嫁給太子，他何不讓他的長房長女戚漣漪去享著榮華富貴？她只是他一夜迷情留下的野種，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的造化，還沒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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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南枝了然，人命天注定，在宮外，她一出生便是她母親不守貞潔不知廉恥的帳，在宮里，更加命如草芥。她不懂得取悅任何人，只能委曲求全，卑躬屈膝。事已至此，她還堅持什么。

李上卿看著她的樣子，目光從清冽變得尋常，她一動身形，一屈膝，已然跪至在冰涼的地上。她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再直起腰，面無表情直視前方。先前的那朵蓮花，早就掉落在地面，染上絲絲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