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林子內鋪滿了落葉，一腳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兩人推這車，一路上車輪底下不斷是落葉粉身碎骨清脆的聲音。

這片林子的確很大，里面的樹也都粗枝壯干。眼前褐黃的枯樹層層疊疊不斷延伸，一眼望不到頭。只知這片林子的背后是座青山。站在那山的頂峰，就可以俯瞰整個皇宮了吧。戚南枝想。

“我看差不多就這了吧，再往里去要是碰上什么野獸了怎么辦。”子瑾仍舊是不安。“我們走的可夠遠了，以前都是直接把東西扔在林子口的。”

思索了片刻，“也好。”于是兩人就把東西放在原地。

剛離開沒幾步，身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兩人回頭，卻意外的見一老漢扒拉著里面的東西。

“喂，你干嘛？”子瑾不悅的發問，“知不知道這是宮里的東西，不能亂動的？”

“兩位姑娘恕罪，兩位姑娘恕罪。”那老漢一驚，忙跪在地上，不斷求饒。

“老人家，先起來吧。”戚南枝說道。見那老人從地上站起，她又問：“為什么要動這些東西？”

“姑娘有所不知。老朽家里貧窮，老伴已經走了，兒子上了戰場，至今未歸，家中田地更是被官府強占強收。我年紀大了，想去其他地方做工，可是沒有一個地方收我。姑娘們運出來的東西雖然是棄物，但畢竟是宮里的東西，光是尸體身上的宮緞就能賣不少錢，我已經三天沒吃一頓飯了，實在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請姑娘諒解。”

“不管是不是棄物，偷拿宮里的東西是禁忌，希望日后不要再犯。”戚南枝淡聲道。

“若是抓到了會如何處置？”那老者突然發問。

“輕則扣押，重則仗斃。”戚南枝望向老者，隱約覺得一些怪異。

“如若是林間的野獸拿了這些棄物呢？”

“……”一時無言。

“對人私自拿了棄物，宮里設了杖刑，而對于野獸，宮里則視若無睹？看來，人命真是比野獸都輕賤。”老者一笑，意味深長。

“若是野獸動了這些東西，則舉矛圍捕，獵其崽嗣，施以剝刑，將獸皮掛在樹干上，以儆效尤。”

戚南枝略為思索，而后對他說出這根本是莫須有的刑責規定。

本以為對方已經啞口無言的老者聽到這番話，立刻望向戚南枝，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她穿著普通的宮女服飾，身上最耀眼的是她的神色與氣韻，干凈清冽，說那番話時，更是帶著幾分莊重與……一點點隱隱約約的傲氣。最后問道：“姑娘是后宮里的人？”

戚南枝搖頭：“只是個掖庭小奴。”

“嗯……”老者摸摸下巴，眼中折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全然不似剛才那般哆嗦懦弱，“假若姑娘是個男兒，憑此睿智果斷，必有一番作為。是個女子也不可惜，老朽相信，日后姑娘定能平步青云，前途無限，說不定……呵呵。”

老者沒再說下去，只是停頓在這里，輕笑兩聲。戚南枝大概明白他未吐出的后文想說些什么，卻也不發問，只是道：“日后從宮里運出來的棄物不會再隨意丟棄，以防外人私自偷拿，我們會一并燒掉。至于這位老人家，若是想吃頓飽飯，可以去京城扶搖巷內的君飲樓，老板娘的為人很好，說不定還能在那找到份活用以維持生計。這邊林子大，容易迷路，沒別的事的話，就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