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入夜，長思殿升起了燭。戚南枝坐在書案前，玉指纖纖纏著翠竹毫毛筆筆桿，筆尖處的墨汁正濃，她提筆于宣紙上，卻一時不知該寫些什么。一滴青墨墜入柔軟的質料，她的猶疑讓一朵不歸花在蒼白的底上愈綻愈妍。

該怎么寫，該寫什么。無從思緒的戚南枝終究放下了筆，讓它肆意濺灑在宣紙上，墨花開遍了她的眼。

突而一雙皙手端起了她放在案上的紙，李上卿細細端詳著紙上的幾點墨跡，繼而抬頭笑望著他的良娣：“良娣還有作詩的雅趣，真是令本主吃驚呢。”

戚南枝這才意識到：方才出神的時候，太子已不知不覺進了長思殿，并且出現在書房里。她低頭行禮：“臣妾恭迎太子。”

李上卿放下宣旨，仍舊是含著淡然卻意味不明的笑，他望著維持著行禮姿勢的戚南枝，不作一言，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輕輕抬起她的臉來，仔細琢磨著她平靜的面孔。她的眉宇間透露出與其他妾房不同的不卑不亢，太子端著她的臉，她仍面不改色，只是平靜地垂睫，長密的眼睫讓她漆黑的瞳孔變得模糊閃爍，唇色自然，不點胭脂，不施粉黛，她是美，美的耐人尋味。

李上卿放下她的臉，不知從哪拿出一個長方形的錦盒。他打開那寶藍色的盒子，里面只是一只白蓮發簪。他輕輕將那簪子埋入她的重重青絲間，溫柔細膩。

“這只簪子與良娣實在相配，就贈予良娣了。”他淡聲說道，聽不出語氣里的欣賞或任何其他的成分。

“臣妾謝過太子。”

“罷了。”李上卿轉身，走出書房，徑直向內寢走去，戚良娣自然是尾隨其后。

他步入內室，伺候的丫鬟都圍上來，準備替太子寬衣。

“叫你們主子來。”她們的主子——當然是戚南枝，她默默走到太子身后，替他脫去闊袖外衫，接著開始解他的腰帶。

李上卿低頭看著她有條不紊的樣子，突而冷哼一聲：“看良娣這么熟稔，不知脫過幾個男人的衣服？”

這一番刺耳的話讓她的身形微頓，繼而平靜回答：“臣妾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你不明白？”李上卿突而玩味的看著她，他的一側嘴角上揚，墨色的瞳孔有些閃爍，這個笑容有如夏天夜晚的一池幽水，泛起了輕微的漣漪，“也罷。太后說讓你一人在新婚之夜便獨守空房是皇家的失禮，所以……現在，我是來補償你的。”

補償？

戚南枝抬頭看了看李上卿，他深邃的五官正百媚皆生。她笑了笑：“臣妾自知不夠討太子的喜歡，如果太子不愿，那也沒必要強求。”

“你是在嫌棄我？”李上卿在這句話的末梢微微上揚了語調。

“臣妾不敢，”戚南枝不動聲色向后退了一小步，稍稍拉開了他們的距離，“至于成婚那晚，太子與臣妾已經共度良宵，纏綿床第，已然如此，又何來補償呢。”

良久，李上卿深深的看著她，最終貼近她耳邊，輕聲笑語：“你很聰明。這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