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一天晚上葉子終于回來了，但是眼睛是腫的，顧勝軍有點心疼，“哭了？為什么事？”葉子沒理他，把自己的東西一件一件轉進包里。顧勝軍急了：“你這是干什么？上哪去兒？我沒怎么你吧！”葉子抬起頭：“我說你怎么我了嗎？顧大哥，你收好人，你什么也別問，你回找到一個比我還好的人！我走了。”拎起包就往外走。顧勝軍一個箭步攔在門口，“今天你要把話說清楚，為什么就要走？”葉子昂著頭：“你別攔著我，讓我走！你還是不知道的好！”顧勝軍糊涂了，側身讓開了，葉子頭也不回的走出門。顧勝軍呆呆的站著，只聽見汽車轟鳴著遠去了。“唉，我又成了孤家寡人！”顧勝軍長嘆一聲，拿過桌上的酒瓶“咕嘟咕嘟”一口氣灌進去了半瓶酒，然后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誰去。

一縷陽光招進了小屋，照在顧勝軍的臉上，暖暖的，顧勝軍坐了起來，空蕩蕩的屋子這時大了許多，桌上的鬧鐘已經指向七點了，顧勝軍，抹了把臉，趕去上班。生活還得繼續，路還得走下去，《圣經》里不是說了嗎，人到世界來是來遭罪的，看來我的嘴還沒遭完，顧勝軍想著，乘上了三十八路汽車。

著裝，戴帽，跨警棍，顧勝軍又精神抖擻的上崗了。

中午，超市的工作人員輪流吃飯，顧勝軍也留下值班，每個收款處只留一人收款。交款的顧客就排起了長隊，隊伍中就有人罵罵咧咧，顧勝軍聽了，就去幫助維持紀律：“這位先生，請您原諒，現在是十二點多了，收款員輪流吃飯了，請你諒解。”隊伍中也有人勸解：“算了，忍一忍，馬上就要到了。”隊伍里總算安靜了，這時就聽見收款的小姐大喊：“哎，你怎么不交錢就走，站住！”顧勝軍一聽有情況，連忙撥開人群，過去問：“怎么回事兒。那個人，穿黃色夾克的大個子，沒交錢拿著東西跑了。”顧勝軍馬上竄了出去，他是高中時期的百米冠軍呀，幾天可是排上用場了，就在電梯口將那個穿黃色夾克的大個子抓住了。“把東西拿出來！”顧勝軍喝道。那個人乖乖的往外掏，一件，兩件?????猝不及防，顧勝軍挨了一刀，“哎呦！”顧勝軍倒下了，打個子乘機乘上電梯逃跑了。

顧勝軍被隨后趕來的保安送進了醫院。

顧勝軍醒來時，身邊圍滿了人：商場經理老黃，保安隊長趙青，收款員小于，拿著話筒的記者????見他醒來，都忙著獻花，照相，黃經理握著顧勝軍的手說：“老顧，我代表商場的所有領導，工作人員謝謝你！”保安隊長趙青也跨上一步：“顧哥，你的身手不凡呀！可給咱保安長臉了，向你學習！”“啪”的一個立正敬了一個軍禮。引得在場的都笑了起來。

電視臺的一個記者擠過來，拿著話筒對他進行現場采訪，顧勝軍要么搖頭，要么點頭，就是不說一句話。

顧勝軍大哥的戰友江林從電視中知道了這件事，就準備第二天去醫院探望他。正當他走在去醫院的路上時，接到了顧勝軍大哥的電話。“哥們兒，我是你顧哥。”

“哦，顧哥，你好！你弟弟可給我長臉了。”

“我正想問他呢，這兩天怎么打他的手機總是關機呢，不會出什么事吧？”

“沒什么事，是好事！我跟你說。”

還沒等江林說什么事，顧大哥就搶著說：“我也有事找他，你能幫我去看看他嗎？唉！”顧大哥一聲長嘆。

“怎么啦？嘆什么氣？我正準備去看他呢。”江林警覺起來。

“那好，告訴他，他的閨女沒啦。”

“沒了，是什么意思!”江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女兒自殺了。哎，我都不知怎么說。”

“啊？這是怎么回事？”江林停住了腳步。

“是這么回事，他不是離婚了嗎，孩子被女方帶走了，今天早上，他前妻打電話來說是孩子沒啦，被水淹死了。你說這是什么事呀。”顧大哥傷心地說不下去了。

“為什么？這孩子因為什么，總得有個原因吧。”

“說是幾個孩子去春游，困在山上，時間久了，掉進江里了。具體怎么回事我也說不清楚。你先跟他說一聲吧。”

“哎呀，顧大哥，現在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你弟弟吧前些日子抓小偷被捅了，現在還住在醫院里。這種時候和他說這事，合適嗎？”

“什么，被捅了!傷得重不重？有生命危險嗎？不行，我的去看看他。”顧大哥急了。

“別急，我這不正往醫院去呢嗎。這樣吧，你先等等，我馬上就到醫院了，看看情況再說吧，會兒我給你打電話，好吧。”

顧勝軍見到江林大哥異常高興：“江大哥，來啦！”說著就要坐起來，被江大哥一把摁住了：“你別起來，躺著。好家伙，我們的大英雄啊！多危險啊！就差那么一點點就捅到肺上了，多懸哪！”

“大哥，沒有那么懸！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這就好，這就好！剛才你大哥來電話啦，還問起你呢，我還沒敢說。”

“別干他說，省的家里人著急！”

“那我就不說，有什么需要的，超市的人來了嗎，怎么個說法？”

“來啦，經理親自來啦。工資照發，職位保留，醫藥費全包，還說要給申請見義勇為獎，這個我沒同意。”

“行，那還不錯，我放心啦，處理不好，我都不干！”

倆人聊了一會兒，江林告辭出來，正碰到一個女人進屋。江林就給顧大哥打電話：“顧大哥，那件事暫時先別說了，等養養傷再說吧。不是不是，現在沒什么大事兒，我和大夫談了，只要消好炎，靜養一段就沒事了。你還用來嗎？”

“我一定去！出來這么大的事，我這個當哥哥的怎能視而不見呢！我明日就出發！”

“好吧，我等你！”

江林等了兩天也不見顧大哥的影子，可能有什么別的事情纏住了，暫時來不了了吧。可也不對呀，就是不來也應該給我個電話呀，他說過兩天就到的。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思來想去還是打個電話問問吧。“嘟嘟????”通了就是沒人接，這是怎么回事，總不至于忙得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吧，接著就撥顧大哥家的座機：“嫂子，我是江林。”

“哦，江林你好！你大哥到了吧。”

“嫂子，我正想問呢，我大哥出來了嗎？出來了，昨天出來的？怎么還沒到呢？”嫂子有點急。江林趕緊說：“嫂子別急，能不能直接去醫院了，等會兒，我打個電話問問。”顧勝軍也說沒看見大哥，江林跟納悶了，挺大個人總不至于走丟了吧!咱當兵的還能被劫持了！江林笑笑，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可怎么就是不見人影呢！

一陣門鈴響，江林打開門，一個陌生人站在門口：“你是江林嗎？”“是啊！”江林愣愣的回答。“樓下有人找。”“誰啊？怎么不上來？”陌生人拿出手里的一張便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江林。這不是大哥的筆跡嗎，“好，我跟你去。”江林隨，陌生人下了樓，四下張望：“人呢？”陌生人向右一指：“在出租車里。”陌生人打開車門，顧大哥一臉憔悴地坐在里面，見了江林，勉強笑笑：“老弟，把出租車費付了。上樓，我再和你細說。”

進了屋，顧大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沙啞著嗓子說：“水，給我點水喝。”咕咚咕咚一杯水下肚。顧大哥有一指廚房：“飯，有飯嗎？餓死我了。”江林急忙去拿飯，顧大哥也顧不得斯文了，端起碗就往嘴里扒拉。江林看的目瞪口呆，心里想，一定是路上遇見事啦，“你先吃著，我給嫂子打個電話，告訴她你到了。”顧大哥像沒聽見一樣只顧著吃飯。

顧大哥終于放下了飯碗，江林傻傻的看著他：“說吧，怎么回事？”顧大哥端起杯子輸了漱口：“嗐，別提了，我買完票上了車，錢包手機不知什么時候就不翼而飛了。我是挨了兩天的餓，下來火車沒辦法才打出租找的你。”江林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小偷可能知道你是當年的反扒英雄，今天就收拾了你一下，哈哈哈哈，怪不得出租司機要把你鎖在車里呢。你是哈利波特歷險啊！”“還笑！我都這么倒霉了，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江林好不容易止住笑，給兩人各自點上煙：“今晚過去看看老弟。你先洗個澡，換換衣服吧。”“好！洗完就去！”

三十

王婉家鄉小鎮上的人們很快知道了王婉女兒死了，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在議論。

江老師今天一上班就聽說了，當時整個人都傻了，這怎么可能呢，一個還是花骨朵的少女，一個天資聰穎的高中生，一個鮮活的生命，說沒就沒了，江老師覺得實在難以接受。心心是江老師的優秀弟子，江老師清楚的記得，她很有數學天賦，別人認為難學的工程問題，追擊問題，她都學得很好，還學得輕松愉快。她學的東西都是在課堂上，下課時該玩就玩，從沒看見她在那里摳數學題。別人有不會的問她，她都會笑嘻嘻的講，然后背靠著桌子雙手下垂，用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欣賞的看著人家寫。她最愛說的口頭禪是：這還不容易，我告訴你吧！一上午江老師的腦子里都是心心的影子。

吃完午飯，華子給江老師打來了電話。

“聽說了嗎，王婉的閨女死了。”

“聽說了，太不可思議了！我今天的心情可不好啦!”

“我也是，這孩子從小和我閨女在一起，聽說這時，我干什么也沒心思。多可憐的孩子啊，剛剛家庭破碎了自己又這樣了，唉！”

“是啊，她是我的得意門生呢！我很喜歡她，你說這世道怎么啦，這么小的孩子就這么勇敢，這么輕視生命！是誰給了他們這個權利！”

“誰說不是呢。你說王婉，離婚離婚，離吧，孩子沒了吧。以后怎么辦！”

“這跟離婚有關系嗎？”

“怎么沒關系！要是不離婚，和爸爸媽媽在一起，能這樣嗎！孩子肯定是有想法的，可她管不了大人呀！孩子心理不憋屈！”

“話不能這么說，離婚不能說對孩子沒有影響，但也不能完全怪離婚。大概還是有別的什么事吧。”

“別的事？別的什么事？現在呀，全憑她王婉自己說，別人也不在跟前，誰知道真相！她說是因為找對象，老婆婆說了不好聽的話，就和那個男孩一起喝藥了。”

“這點事就把自己的生命斷送了，這也太不負責任啦！不能說我們的教育沒有失誤的地方。我是說無論老師或者家長。”

“你說的挺深刻的。我以后得好好教育我閨女，可不能這么輕視生命。這個打擊也夠王婉受的啦。”

“顧勝軍知道了嗎？”

“聽說知道了。他夠慘了，有家不能回，又失去了女兒，真的是一無所有啦。”

放下電話，江老師的腦海了心心以前的學生生活充滿了：

心心背著一個花書包，那是姥姥為她縫的，書包的帶子很長，書包總是在屁股那呼達呼達的。她是數學課代表，每天早上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數學作業，她就成了學生們的中心。

“心心等我一會兒行嗎？我還有一道題沒寫完。”

心心一面摘書包，一面回答：“行，不過快點啊！”然后，一本一本檢查交上來的作業：“李想，寫的有點亂啊，以后注意啦！下下次可讓你重寫。”“趙宇，怎么沒寫日期？補上！”“啪”的一下把作業本扔過去：“哎，哎，李東平又沒寫完作業，騙誰呢？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呀，不會，不會可以問，也不能不寫呀。李蘭君教教他吧。”作業在早讀時準時被送到辦公室。

第二節課大課間，做完廣播操，心心就氣喘吁吁的跑到辦公室：“老師，作業判完了嗎？”“沒有啊，我剛上完課，你看我有時間判嗎？”“那我什么時候來拿？”“給我一節課時間，好不好？”老師笑嘻嘻的俯下身子看著他，她點點頭，兩只手絞在一起。江老師發現小手上滿是面：“心心，你怎么連手也不洗就來上學呀？”“我做完面條就發面，然后去醫院送飯了，就來不及了。”“家里誰病了？”“姥姥。”說完，和江老師擺擺手跑了。“多懂事的孩子啊！”江老師不禁感慨。

江老師回到辦公室，判著作業，和大家說起這件事，張老師馬上說：“這有什么稀奇，她一到奶奶家，還幫奶奶放豬呢！你們能相信嗎？那可是我親眼所見。上周我正好回家，我騎著自行車帶著女兒，我閨女告訴我‘媽媽，你看心心姐趕豬。’我一看，可不是嗎，她奶奶在左邊，她在右邊，沒人手里拿著一根棍子，一邊趕，還一邊吆喝呢，可樣啦！”

正說著吳老師進來就說：“誰沒讓人家課代表拿到作業，人家孩子邊走邊嘮叨，這老師都干什么了，到現在連作業都沒判完。可認真啦，逗得我夠嗆。”

大家都笑了，江老師抬起頭來：“一定是我們班的心心。你判完了嗎？”

“沒有，連著上兩節課，哪有時間判啊！”

“就是，這心心真有意思！”

“江老師小心呦，小心學生的不滿情緒呦，哈哈哈?????”

“這個恐怕做不到。”

放學時，江老師看到，心心的手里又多了一個包，包里還在叮叮當當的響呢，里面一定是飯盒。江老師在心里說，真是個好孩子，學生都這樣老師就省心啦。

“該上晚自習啦。”丈夫提醒道。江老師答應著，連忙向學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