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夜，尤風五花大綁像頭待宰的豬四腳朝天捆在一根木棍上，前后兩人扛著去找東鄉鄉長。

這天天氣十分不錯，空中幾乎沒有云。尤風眼一睜就看見了黃黃的太陽在天上忽灑著許許多多的金燦子，飄呀飄，飄得滿世界都是。她用嘴一吹，鋪在臉上的沙絮揚揚灑灑，舞得靈動矯捷。脖子挺累了，就往后一倒，看到后面抬著扛的男人長得蠻帥，就咧嘴對他笑了一笑。

幾次下來，男人注意到了，便說：“看什么看？”

“看你長得帥。”她直言相告。

那男人嚇了一跳，立刻甩開眼不看她了。

“你怕什么？”尤風沒話找話，她實在太無聊了，走路都沒有自由。

男人不理她，他好像真的很怕她。

“說你帥，你怎么不高興？”

男人朝前面抬杠的人叫道：“停一下。”他們停下了，男人喚來身邊一個人，把杠頭扔給他，說：“你來。”

那人長得濃眉大眼，身段魁梧，一身粗布短褐露出了他肥壯的胸肌。他笑笑，接過杠頭，繼續往前走。

尤風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問道：“大哥，你身體真棒，怎么練出來的？”

那人騰出一只手，拍拍胸膛，說：“打小就這樣，天生。”

“天生啊，了不得。大哥，你平時在家都做啥呢？”

“種種田，有時候也出去跑跑腿，就給家里掙倆錢吧。也沒什么。”他低頭看了她兩眼，又說，“我說小兄弟，你沒錢也不必去偷，看我們這些人，誰家有錢呢，只要不懶惰肯干活，這日子總還是能過得下去的，你說對不，小兄弟。”

尤風聽這人說話覺得有譜，便來了興致接住話頭道：“大哥說的可不是嘛，你瞧我像是個懶人嗎？我真沒偷，鄉親們不信我，有什么辦法呢？哎對了，大哥，你剛才說有時候會出去跑腿，跑啥腿，跟兄弟我說說，也多一條掙錢路子嘛。”

那人笑了一下，說：“也就是給人家賣點物件啥的，沒稀奇，你準能干。”

“賣東西？那可是門高深的學問哪，我就不會。你給我一樣東西讓我去推銷，不管多少時間還是照樣拿回來。大哥，你會做生意噢。”

“啥做生意呀？”那人擺了一下頭，很謙虛地笑道，“瞎弄瞎弄，咱秦國商賈是赫赫有名的，我算個啥，瞎湊和唄。”

尤風聽出了點意思，便笑說：“那大哥都要什么地方去跑生意啊？”

“不遠，就頻陽附近幾個城吧。跑遠了，爹娘不放心，再說咱沒路子，做不了什么大事，有口飯吃也就夠了。”

“我叫尤風，大哥叫什么呢？”

“李大，在家排行老大。你叫我阿大就行了。”

“阿大大哥，你猜等下鄉長會怎么處置我？”

李大笑道：“啥阿大大哥，直接叫阿大。鄉長是個好人，你真沒偷，跟他說清楚，他不會咋樣。”

鄉長住在土村，辦事機構設在土村南邊一角。旁邊有河水潺潺流過，屋后種著些樹，周圍劃出了一道圍墻筑了個小院。小院里供了個祭祀牌位，面東的。鄉長是大忙人，經常外出探訪查詢，聽村民說他是勤政愛民，一絲不茍，深得人們敬重的一號人物。

尤風被抬來的時候，鄉長不在。卻碰到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是由朝廷一環環派下來掌管東鄉監察事務的鄉監御史。叫烏頓。皮膚有點黑，大約也是天生，爹娘就給取名叫烏頓。年齡嘛，稍嫌大了些，鬢絲白發布滿額角，一雙眼睛虎虎生威，一瞧就知道見過大世面的。被派來當這小小的東鄉御史卻不知為何。

烏頓看見有村民綁了個人豬過來，從屋子里走出來，問道：“這怎么回事？”

一個村民說道：“他偷東西，被我們抓到了。”

“偷東西？”疑惑一陣，轉而問尤風本人，“你偷東西了嗎？”

尤風搖頭，“沒有，我是冤枉的。”

烏頓皺起稀疏老眉，想一陣道：“這事我不好管，得等鄉長審問。鄉長去王村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你們就等等吧。”說著又轉回屋子，像是查閱什么竹簡檔案去了。

李村村長當即發令：“李二，你跑得快，去一趟王村，把這事跟鄉長說一聲。不能老這么等著，先問問鄉長的意思。”

李二，李大的弟弟，應一聲，豹子似的躥走了。

尤風對李大說：“你弟弟也挺有勁的嘛。”

李大呵呵一笑，說：“這小子不好，著人擔心。”

“為什么？不是蠻好的嗎，跑得快，辦起事兒效率高。”

李大小聲說：“就是因為跑得快，做事太勤快，村長鄉長看得起他，他就不曉得自己是誰了。還整天嚷嚷著要當官，我看他當個狗屎還差不多。”

尤風夸張地張嘴笑了笑，想要不要這么損自己的親弟弟，他當了狗屎，你有什么面子？

“他不是我親弟弟，”李大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補充道，“后娘帶來的種，不是咱村的。”

尤風恍然地點了點頭。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李二回來了。他心不跳氣不喘地向村長匯報道：“村長，鄉長的意思讓您先領回去，王村發生了災難，要過兩天才回得來。他還說，讓您查仔細了，別冤了好人。”

村長含眉點頭，到屋里跟烏頓打了招呼，便手一揮讓兩人再把杠子抬起來，送尤風回村。尤風心想這倒不錯，來來回回不費一點腳力，還不用辛辛苦苦去求宿，省了極大麻煩，這黑鍋背得也不是一點不值。

可是，那小偷到底是誰呢？有什么法子可以找到他的沒有？

尤風被關在村長家的豬圈里。這個豬圈就是內側一堵墻，其余三面都由柵欄圍成，里面劃出三間，鋪著草垛。靠墻一面還挖了個凹槽倒滿豬食。尤風進去以前，每間至少都有一頭豬，其中一頭母豬正懷了小豬仔，再過幾天就要臨產的。為了給尤風騰空間，村長把這母仔倆趕進其中只一頭公豬睡覺的小間里，讓它們湊成了齊整的一家子。

尤風進去的時候，那只被趕出自己房間的母豬把豬鼻子穿過中間的柵縫里對著這個不明來歷的入侵者“嗷嗷”地叫。即時，她其實已經被豬圈散發出來的惡臭蒙暈了。

醒來已到了晚上，星辰萬點。本是極浪漫的氛圍，竟在她一吸之間，被周圍匯集而來的豬膻味轟走了。尤風上身被綁在木架子上，手臂挪了兩下，發現這綁條子不是繩，卻是皮帶，還有點粘粘乎乎。像是剛屠宰下來的。

她惡心了一陣，索性坐著不動。向外大叫：“來人，我餓啦。送點吃的來。”

一個聲音不知從哪里傳來：“里面有的是，沒瞧見？”

尤風四周看了一圈，沒發現人影，接著叫：“快放我出去，臭死人啦。”

“喂，你喊什么？在這里吃得好睡得好，你覺得無聊，咱們聊聊天。”

尤風又四處一望，沒見人形，陡然視線撞上隔壁的豬頭。她分不清是公的母的，只覺眼睛滑溜溜，很機靈的樣子。她寒毛驟豎，凄叫一聲，還未上到最高音，氣沒接住，又暈了。

上古的豬會說話？

現代的豬退化了？

尤風夢見一場驚心動魄的豬式婚禮，她是牧師，領著它們唱：

豬公：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愛你有幾分

豬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

合：月亮代表我的心

四只豬手往教堂外的夜空一指，只見月亮劇烈墜落，崩潰……

救救月亮！她又被嚇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