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走了以后，桓奇也跟著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尤風和市吏兩個人。尤風剛在他們倆打架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她得從這個看似蠻橫其實不過草包一個的市吏身上挖點東西出來。既是草包，又有何東西值得挖呢？尤風也不知道，權當一次試驗，反正閑著也閑著，生在信息時代的她太了解信息的重要性了，信息有個固定的來源嗎？沒有。它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嗎？會的。但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信息會砸到她頭上嗎？不會，得她自己用腦袋去頂。

她走到市吏坐著的案臺邊，只見他經過一場腥風血雨的白看戲后又悠然自得地吃著小菜喝著老酒。這市吏身上有一股味兒，不知是騷味兒還是臭味兒，總之就是能熏得人辨不清東南西北的味兒。市吏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站在旁邊，咬著肉的嘴巴一頓，抬起頭來看著她，問道：“你還在這兒干什么？”

尤風笑道：“我能坐下嗎，大人，想跟您聊會兒？”

“聊會兒？好啊好啊，正好我也沒事，就聊聊，坐。”

尤風坐在他對面，指一指他陶盤里盛放的蘿卜拌蒜，竹筍紅椒醬，還有一個干臘牛肉脯，都是半生不熟的模樣，問他：“大人，這飯菜還可口呢吧？”

“還行吧，都是鄉里人自個兒做的，也就這個樣唄。湊和著吃。”

“大人，您干的這個市吏的工作，每天早上開門晚上閉門的，怕也是做得挺累人的。您也真行，就吃些蘿卜筍干，怎么不買點好的犒勞犒勞自己？”

市吏笑一聲，又嘆一聲，說：“俸酬少啊，怎么犒勞？這市場里頭東西賣得好了壞了，鄉民們錢掙得多了少了跟我就沒啥關系，要是有什么鬧事不聽話的，還要我去管，結果事擺平了，賞倒是沒有的。想想真窩囊，有時候一來氣就想砸了他娘的這飯碗走人拉倒。”

尤風笑笑，“那您怎么不走呢？”

“走？走了我上哪兒，能在這兒不干活拿點俸不錯的了。哎，我說你小子，打哪兒來，從前沒見過你，你頭發呢，被剿啦？”

尤風抬手捋捋貼在臉上的濕頭發，笑說：“我家里太窮，娘死了，爹病了，沒錢治，我就去偷，結果被官兵抓到被一把剪光了我的頭發，后來爹死了，我就四處流浪，就流浪到東鄉來了。我運氣好碰上翦子哥，他收留了我。”

“可憐可憐，”市吏哀嘆一氣，聽聞“翦子哥”，便問道，“就是剛才那個？”

尤風點點頭，“大人，您別怪他，脾氣壞，耐不了性子，早晚吃虧。對了大人，我有個事兒想跟您說說，不知方不方便？”

“有話就說唄，說吧，啊。”

“那我就說了。你這樣隨隨便便搶人錢可不好，……”

還沒來得及往下，市吏翻臉就罵：“放你娘的狗屁！我啥時候搶人錢了呀，你給我走走，走。”

他站起來準備把尤風轟出去，尤風好言笑道：“您別急，聽我說呀，大人。咱們就先不管這搶錢違不違紀吧，即便違紀，您一個市吏管兩個刁民怎么了，應該的嘛。只是啊，這影響不好，你想你要老這么逮一個搶一個，一個個都被你搶了，你知道這刁民有時難管，說不定一告就把您告到縣里，甚至郡里，別說您這份差事保不住，指不定還受什么罰，您可知道這秦國的刑法厲害著呢，到時別說搶錢，就連個命都沒了，您還能圖個吃喝的嗎，是不是？”

市吏眼眉一跳，重新端坐，道：“那你說怎么弄錢？”

“那還不簡單？直接收啊。”

“直接收？”他糊涂了，搶都不行，還能收？

“我跟您說，您是市吏，在市場上得您說了算是不是？那您得說啊，怎么叫說了算，自然是有錢好辦事呀。我教您個法兒，您跟我來。”尤風把市吏引到屋子外面，指著市場各條小道，說，“您瞧，哪邊的生意最好？”

市吏看了半天，才囁嚅道：“好像是臨道的攤子好點吧？”

“嗨，什么叫好像。就是臨道的攤子好賣，為什么，方便啊，要什么伸手就來，那后面不得還彎著身子吆喝進去，萬一前邊人多，那后邊簡直沒戲，直得干瞪眼啊。所以您就干脆劃出這臨道的一排位，這位是什么人都想占的，您不就可以在這里設點障礙什么的，別說先來后到的話，至于誰能占，您想除了您還有誰有資格說話呀。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市吏手一拍，恍然大悟，“不錯不錯，是個撈錢的好法子。”

尤風笑了，“您明白那就太好了，至于具體怎么去弄，就得您自個兒想辦法了。總之，您弄得好，大把肥油可撈，可您要弄不好，只怪老天沒眼，不給您錢賺。”

“哈哈。”市吏得意忘形地把胳膊擱在了她肩膀上，口里呼出來的臭氣直噴尤風臉龐。

“太好了太好了，小子啊，沒想到你這么有腦子呀。很好很好，回頭我跟鄉長說說，推薦你找點活干干，別浪費了才好。”

搭上關系，事情就好辦多了，雖說只是個鄉長，可這步子得一步一步邁出去，跨得太大難免站不穩要跌倒。

她眼睛一亮，轉過臉說：“那就多謝大人提拔了，我啥時候能見鄉長啊？”

市吏嘿嘿一笑，撤手回身走進屋子。“這樣，你十天后再來，這十天我有時間就去找找鄉長，要是他有空呢，我就跟他說說你這事兒，不過鄉長平日都很忙，保不定能記得你的事，所以我說小子哎，別性急，慢慢等著啊。對了，你叫啥名字？”

嘁，一個小市吏還擺譜兒，簡直人間一大悲劇！

“尤風。”尤風笑道，“那就有勞市吏大人了，剛才我跟你出這主意，您小心考慮，我十天后來聽大人的好消息啊。”

“好好，去吧，去吧。”市吏向已經邁出大門的尤風揮揮手道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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