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跳入火坑，就不怕粉身碎骨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必須往前走，否則就無路可退。

李錡絕不是莽夫，而是一個狡猾的狐貍。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并沒有對我另眼相看，反而故意冷落我，先是不點我的節目，后來索性連樂班和舞班的節目都不看了，一味地聽書，看雜耍，甚至在外面叫班子進來取樂，到最后每天換新人。新來的人一個接一個，卻沒有能提起他的興致，他顯得更加頹廢，更加煩躁不安。他的這些舉動不僅讓張媽媽很納悶，也讓他的妻妾們感到奇怪，私下里有不少關于他的議論傳進了我的耳朵，我聽后一笑了之。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因為我知道他很在意我，他那樣做無非是欲擒故縱，想看看我怎么表現，會不會像那些勢力的姑娘一樣自動給他獻媚？自動取悅于他，自動投入他的懷抱，他故做姿態來煞我的傲氣，讓我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舞女，他不缺少美人，他并不在乎我。實際上，他越是這樣做，越是說明他在乎我，我是不會上他的當的，雖然我十二分想靠近他，想將他立即置于死地，但我絕不會再魯莽了，為了母親，為了仲文哥，我必須好好地活著，千萬不能把自己的命葬送在這里。欲速則不達，我表面平靜如水，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也不多看他一眼，在他看來，我對他視而不見，對他的金山和權力視而不見，他只管瘋狂的表演給我看，給眾人看，讓他的那些妻妾們對我消除了妒忌和戒心，這樣也好，免得我受到那些人無辜的傷害和欺負。這一點我是不會感謝他的，他的小聰明正好暴露了他的弱點，讓我看清了他的本來面目。

他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對我的臆想，從他空洞迷離的眼神里我讀出了他的貪婪，看出了他的心機。別看他每天正常例行公務，聚朋會友，飲酒作樂，可他的心思一點都不在這些事上，他的腳步不聽大腦的使喚，有事沒事往梨香園跑，好像他的魂落在這里一樣，雖然他不跟我說話，又時還裝作看不見我，但我能感覺到，他來梨香園就是為了看見我，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時刻在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我也裝作看不見他，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我也時刻在注意他。這種游戲對我來說很有益，我了解了他的一些生活習性和秉性后，我感覺他真的沒什么了不起，只要我能接近他，我就一定有機會，我在等待時機，或許他也在等待時機。

端午節那天，京杭大河上賽龍舟，李府的太太小姐們白天都出門去看熱鬧了，李錡自然也不例外，大清早就隨著一班人馬浩浩蕩蕩地出門了。傍晚回到家，自然有盛大的筵席等候。晚間少不了消遣娛樂。張媽媽提前就安訴我當心，她說心跳得厲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點點頭，換了一身素排好了這天晚上的節目，連日來一直都在加緊排練，下午還進行了演練，舞臺重新布置了一番，彰顯出節日的氣氛，可是到了晚上，李錡卻借喝高了酒，不愿來梨香園，將演出的地點改到了他的宅院。

我心里暗想：是不是機會來了？如果是，絕對不能錯過。我不動聲色，心里暗暗做好了準備。

這是一處幽靜的住所，在亭臺水榭、荷塘假山之間，整個院子在古樹蒼柏掩映之中，呈四方形，十分莊重。院子的正中間是一個露天舞臺，臺上張燈結彩，紅幔白紗，五光十色，與波光粼粼的池水相呼應，有一種如臨仙境的感覺。

看臺在四面的閣樓上。李錡略顯醉態，笑容可掬，坐在一輛花車上，四位姑娘推著花車繞樓道緩緩而行，李錡可以從各個角度欣賞舞臺上的節目。

張媽媽的計劃被取消，表演節目都是李錡臨時點的，我和碧娟都被點到了，碧娟在我之前表演了一個獨舞，緊張得差點暈倒在舞臺上，下來后告白的輕紗，腰間裹上粉色的寬腰帶，衣袂飄飄，神情恬淡，當我緩步走上臺的時候，引起一陣驚嘆噓吁，接著又是一片寧靜，靜得仿佛能聽見每個人的心跳聲。

我在這肅靜中轉軸撥弦，演奏了一曲《龍船》，頓時掌聲四起，喧聲嘩然。我起身謝幕，準備下場，李錡的花車已經到了正臺前，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太好了，再來一曲！”

我施禮說：“請大人點曲。”

李錡豪爽地說：“不必拘禮，就彈那天在你家院子里聽的曲子。”

這正中了我的下懷，這首曲子就是我今晚的武器，我要用這個曲子打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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