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并不熱烈，說明我不受歡迎。我在臺上看得真切，臺下的人形態各異，但表情只有兩種，一種是有驚奇轉為贊賞，一種是由驚詫轉為嫉妒，贊賞的人大抵都是李錡的兒孫，嫉妒的人是李錡的妻妾，還有班子里一些資格老的女子，她們的傲慢我看得見，當然不會把掌聲送給我，我不管這些，輕輕坐下，彈了一曲經典曲目《陽春白雪》，想必這些人早已聽慣了這個曲子，見我彈得這么好，掌聲比剛才熱烈了一些。我本打算彈《金縷曲》，轉眼一想這樣的場合不適合悲愴的情調，也不適合自我表現，我謝幕，準備下臺。李锜在臺下喊：

“再跳一支舞！”

后面就有人跟著起哄，于是我拿起琵琶，邊彈邊跳起來，這是我自創的一個曲子《江南春》，這首曲子我只給齊公子表演過，得到齊公子盛贊。效果果然不錯，李锜目不轉睛地看著，表情隨著我的動作起伏，一曲終了，他站起來大喊一聲“好！”，隨即帶頭鼓掌。掌聲顯然不以前熱烈得多。

這并不是我想要的，有沒有掌聲無所謂，我看重的是李錡的態度。我需要掌握他的性情，以便投其所好，盡快取得他的信任和青睞。

我下臺后，張媽媽高興地說“你果然身手不凡，怪不得老爺再三交代，一定要把你接來。”

聽了這話，我乘機問：“我要是不來的話，他會怎么樣呢？”

張媽媽說：“那就不好說了，他看上的女子一般都樂意來，沒有人敢違抗的。”

“要是有人不愿意來呢？難道他真吧人家搶來？”我的話沒說完，張媽媽趕緊示意我不要亂說，她壓低聲音說：“違抗的結果就是全家遭殃。”

我也小聲說：“太霸道了，簡直就是強盜。”

“快快閉嘴，千萬不敢妄言，要是被人聽到，遭殃的不就是你一個人了。”張媽媽嚇得要捂我的嘴。

我不敢再說什么了，坐在后臺觀看，隨后還表演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一心觀察李錡，發現他也心不在焉，似乎在思索什么，旁邊的人給他端茶遞水，他都視而不見。

表演結束后，我回到宿舍，和我同屋的女子姓范，是揚州人，名叫碧娟，比我小一歲，看起來比較靦腆，我跟她交談了一會，發現她還是比較健談的。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她對我說：“杜姐姐，被老爺賞識可不算好事，你千萬要警惕。”

我正想從她嘴里了解一些情況，忙問：“警惕什么，難道老爺真的是殺人魔頭？”

碧娟小聲說：“外面的傳聞想必你早聽說了，是不是殺人魔頭不敢說，反正不是好人？”

我搖搖頭，表示疑惑。她接著說：

“這個人是個衣冠禽獸，無惡不作，不說別的，就咱們樂班就有幾個姐妹被他糟蹋了，她們想不開，有的上吊，有的跳井，我來的半年時間里，就抬出去三四具尸體。”碧娟說著，害怕地縮進被子里。

我憤恨地說：“確有這樣的事？真是草菅人命啊！真正的畜生，他給我們當爺爺都超齡了，怎么這樣沒有廉恥？他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碧娟嚇得捂住我的嘴，悄聲說道：“你小聲點，隔墻有耳，被人聽見麻煩就大了。那樣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只管一時的快活，哪里在乎別的。總而言之，到了這個地方，就等于入了虎口，說話做事處處都得小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連性命都搭上了。我給姐姐說這些話，姐姐記住就好，出門千萬不可亂說。”

“我知道的，謝謝你碧娟，以后我們相互多照顧”我感動的說。

她點點頭，我們不再說話，熄燈休息。

碧娟的話讓我感到親切，也讓我想起了母親，一想到母親，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母親極力攔阻我，就像當年仲文哥攔阻我去教坊一樣，她們怕我落入虎口，他們不愿讓我受一點點傷害，可他們卻無力阻止，這是怎樣的傷心欲絕，我現在才體會出來了，只有最親的人才能這樣做。

我開始想念母親，想念仲文哥，我希望他們盡快進入我的夢鄉，在夢中相互訴說，互相安慰，越是這樣想越是難以入睡，看來，在李府的第一夜我必須在無眠中度過，我必須重新設計一套方案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