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那時候不告訴我。”顧曼聲音很平靜，眼睛里甚是看不出情緒。醫(yī)院里人來人往，卻很安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痛要承擔，默默承擔。

“查出來已經是晚期，顧羅堅決不讓告訴你。”徐杰掩面。

顧曼站起身，慢慢走到病房前，隔著門，里面躺著顧羅。她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臉上戴著大大的氧氣罩。平日里神采奕奕的顧羅，如今要靠著儀器才能呼吸。

顧曼定定看著，時間好像都停了一樣，二十幾年的記憶一下子像灰塵一樣在空氣里浮動起來，每吸一口氣都是那么嗆。

“這是顧羅讓我給你的信，她讓我等她走了再告訴你，可是……”徐杰說不下去了，這三個月他承受的苦痛不比顧羅少，每一次化療，每一次抽血，每一次嘔吐，顧羅身上承受的苦痛，都一分不少地壓在了他身上。

顧曼接過信，信封上是顧羅的字跡，真是的，不好好念書，把顧曼兩個字寫得難看無比，那一刻顧曼甚至想等顧羅醒過來一定要狠狠挖苦她一番。

“顧曼，等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走了，我不想走，因為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剩下的生活要怎么過。我知道，這么多年你一直恨我，是我害死了媽媽。我也恨自己，所以我努力工作，想要變成媽媽。可是我怎么會是媽媽呢，我根本就不懂怎么照顧你。我留了一大筆錢在徐杰那里，也許你不會要，你一直都不要我的錢，你自己打三份工，我心疼可是沒有辦法，你從小就是這么倔。如果生活遇到困難，就找徐杰幫忙，他會全心全意幫你。最后一件事，你不要怪陸然，那天的事真的不是他的錯，是我讓他把你的稿子偷偷拿給我，你撞見的時候，我正巧把水杯打翻了，拿了衣服給他換。我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幫你出這本你一直想要出的書，出書的錢是我打工掙的，你放心，這錢干凈，不臟。顧曼，姐姐走了，對不起，如果有來世，再做你的姐姐吧。”

顧曼艱難地把信看完，視線越來越模糊，淚水打在紙上，字跡越來越遙遠，就像很久以前，顧羅牽著她的手在夏夜的陽臺上跳舞看星星，兩個人跳著跳著就累了，躺下數(shù)著星星，一顆兩顆三顆……怎么也數(shù)清，夜空就這樣越來越模糊……

顧曼覺得好累，然后眼前就真的出現(xiàn)了一片夜空，她只來得及聽陸然大叫一聲“顧曼”，就這樣栽了下去。

4

冬天的時候，顧曼的小說終于上市了，封面設計得非常美，茶白色的大背景下，兩個遙遠的牽手影子，整個封面給人無限的遐想，題目是顧曼特意取的，叫做《羅曼》。

《羅曼》賣得非常好，剛上市不久就成為各大書店的暢銷書，銷量一路攀升。N城電臺邀請顧曼去臺里辦簽售會，陪著顧曼的是徐杰。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你的書，顧曼，你會被所有人知道。”簽售會結束后在休息室，徐杰端著水杯看著正在翻書的顧曼。

“真的很感謝你，徐杰，為我做的這一切。”顧曼放下書，神情疲倦卻有藏不住的幸福。

“是你自己優(yōu)秀，我為你高興。”徐杰誠懇，笑容真誠，又加一句，“我想顧羅也會的”。

顧曼低下頭，書的扉頁上有一行字，是顧曼特意要求出版商加上去的。顧曼用手指慢慢撫摸上去，只覺得這一句話，每個字都有灼人的力量。

“如果全世界都覺得我臟，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