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石偉送了我一本書，他在下課的時候，把我單獨叫出去，送給我那本他年輕時候寫的書。書名叫做《大方》，那時候我看了很久，不明白書名的意思。

“靜秋，以后你就看這本書吧，對你會有幫助。”他說。

我看了看他，然后接下來那本書。我記得我沒有對他說謝謝，我甚至沒有叫過他老師，雖然他的確是老師，至少比我大十幾歲，算是個長輩。但是我就是沒有把他當成長輩，我不叫他老師，我叫他石偉，他的名字。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說不太清，石偉對我特別照顧。石偉對我特別照顧這話不是我說的，是裴方敏說的。

裴方敏是和我一起上作文培訓班的同學，不同班，一個高高瘦瘦的清秀男生，話不多，非常靦腆。我們不安排座位，在教室里都是隨意坐，他總是坐在我旁邊。

有段時間我們很親近，原因是我們的興趣非常相似，我們都喜歡讀三島由紀夫，經常一起互相換書看。熟了以后，他知道我家里經濟條件不好，只借給我看，而不向我要書看。他是個心思很細膩的男孩子，善良而敏感，大概是受了三島的影響，整個人都有一股日本文學里的陰郁味道。

我從不跟他說我家里的事，即使是很熟的時候，我也只聽不說，對于我的私事，幾乎是絕口不提。他好幾次要求去我家玩，都被我拒絕了，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是出于羞怯自卑的心理，還是自我保護的心理，總之我排斥任何人有意無意想要窺探我的生活。

他的家，我倒是去過兩次，他們家算是富足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師，家教很好。我去的時候，他母親很客氣，還特地做了松餅招待，很熱情，一看就是有修養的母親。那次之后，無論裴方敏怎么邀請，我就是不肯再去他家做客了。

也有一段時間，我躲著裴方敏，好幾天我都找借口沒有去上培訓班。原因是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其實也算不上秘密，那次我去領生活費，正好碰見了他。和我預想的一樣，他對我在富人別墅區的父親感到非常震驚，一路上他都跟在我后面，不停地問這問那。

“他真的是你父親，那么你們為什么沒有住在一起？”

“你母親呢？你父母離婚了？”

“你為什么和你媽媽一起生活，不是和你爸爸呢，他那么有錢……”

“……”

最后，我終于忍不住在巷子口停下來，轉過身看著他。再往里走就能看到我家，我不想讓他跟到我家去。

“你到底有完沒完？”我惡狠狠地說。

裴方敏明顯沒有想到我會這么大反應，他愣了幾秒鐘，然后尷尬地擠出一點可憐的笑容，“對不起，葉靜秋，我沒有惡意。”

“你覺得很有意思嗎，打探別人的隱私？”我冷冰冰地說，“請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說完我丟下不知所措的裴方敏，轉身奔進了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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