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東這回眼皮都懶得掀。他小時候暑假都去南洋過，早見識到這位小舅公的無賴，后來到英國留學時即住在這位的風.流窟。多年相處，當然知道對付他的多舌，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果然汪菊潛咕嘟兩句就摸摸鼻子，說起了正經事。

“桌上的優盤你看到了吧，大姐叫我帶給你。前些日子九岳大房來南洋找咱們，為的什么大姐不說我也猜得出來。”汪菊潛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們一大家子人斗成這樣，九岳的氣數算是要盡了。我們汪家和蕭家人丁單薄，安辰沒了，將來兩家的產業全部是要歸你的。我理解蕭家的心情，在一定程度上我們支持廣成，但大姐跟我都覺得你也該有選擇的權利。那個東西拿不拿出來，要不要給岳云玨踩上一腳，你自己決定。對了，那只貓是高迪生的。上半年高迪胖成了個球，趴在那路都走不動，我還以為它是老了。后來它過馬路的時候被車壓死，才知道它懷著一窩小貓。可憐見的，那些小貓取出來沒多久就死了，就剩下這一只，長得最像它。”

路安東的手一頓。

“Sorry。”

“沒事。”

三人吃完一頓飯，蕭燕徠和汪菊潛一起走，要路安東晚上回家宅去。路安東收拾餐桌，畢竟是團年飯，就算三個人吃他做的菜也不少。擺了十幾個盤碟，他慢慢收拾，享受一段居家時光。十八歲之前路安東從來沒有做過家務，家里有錢傭人也多，用不著自己動手。但自留學之后，他突然之間喜歡上了這些瑣事。

路安東是豪門子弟，但留學的時候，學費生活費全由自己掙來。那時候要打工，三年修完四年的課程，還要每年拿獎學金，最后一年拉校友贊助建立寺庫公司。每天睡五個小時忙得陀螺似的極少有閑暇。也是因為特別忙，反而不喜歡到外面吃。路安東從來是一個善于調整自己的人，做紈绔公子的時候玩得有尺度有原則，做事業狂人的時候也張弛有度。對他來說做家務是一種放松方式，停下來，什么也不想，有條不紊地做好一頓飯，那種恬淡的滿足感并不亞于事業上的成功。

路安東站在櫥柜前放好最后一個碗碟的時候，呼叫器響了。岳爾的車停在大門外，接黎歡回老宅去吃年夜飯。

他開了大門，轉身，黎歡正站在樓梯口。

她穿了一件長及小腿的駝色風衣，圍著一條如煙柳色的圍巾，赫本頭蓬蓬的微亂。沒有化妝，遠遠看著，先看到她天生美艷的紅唇。從來如此，不管打扮得有多普通，她總叫人難以忽視。

路安東上樓，擦身而過的時候，黎歡拉住了他的手臂。黎歡因著岳凡的無賴住到路安東這里，三個人不尷不尬地僵持相處。這么多天來這算是兩人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說不震動是假的，路安東俯視著黎歡，卻并沒有抽出手臂。黎歡自己似乎也有些意外，拉著他不放，卻沒有什么話可說。路安東身上的蘭麝體息彌漫在她鼻端，簡直是一種誘惑，黎歡的手捏緊了。

七年，隔了那么多的山山水水，跌宕起伏，再深的愛恨情仇也該淺淡了。她回來時就這么想過。見不到的時候覺得一切都已放下，真正在面前時，原來還是不甘心，還是有渴求。

只是她知道，全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