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讓你們總要把事情扯到黎歡身上。”路安東放下酒杯，斜睨著五鹿，“別人就罷了，我以為你五鹿應該懂得。情愛是多么虛浮短暫的東西。我承認在年少輕狂的時候為她著迷過，那時候她俏麗精怪有才氣，還有一點多情執著。但那又怎么樣，或者有過快樂的時候，這幾年她不在，那些女人一樣讓我興奮。說到底她跟她們沒什么不同，不過讓我多費過些心思。我是個商人，在商言商，廣成要對付九岳這么大一場仗，不可能只是為了你說的那種荒謬理由。”

“那是因為什么，屈居老二的心有不甘？我聽說廣成當年也不過是九岳撐起來的，老人們說起廣成總當是九岳的附屬罷了。”

路安東不動聲色，心里一貫冷硬。

這種問題五鹿嘉魚當然是隨口說說，不必期望他答復的。她只換了個角度吹風。

“從前聽到你們的婚訊，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走到最后。我承認嫉妒她。我們都是有父母跟沒父母一樣的人，她自小生活優越，我摸爬滾打過來。我們專業上不遑相讓她得的獎我也都得過。我跟她爭，最氣的不是爭不過，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和我爭。比賽的時候得不得獎好像不在她眼里，她就是隨隨便便來看看，隨隨便便做個東西，隨隨便便得個獎，就跟吃飯睡覺一樣平常。可我不同，每次我都用盡全力，不管什么手段什么代價，我只要成功。我嫉妒她身上那種淡定自持，那種沒有遺憾的自信，她總叫我看到自己心里有多么不滿足。”

路安東到桐大任教時黎歡已經上大四，建筑學院的學生大多開始實習，黎歡就在設計院給日籍設計師做助理。那之前的黎歡，他也只從別人只言片語中了解。

路安東記憶里的黎歡總是跟不上她在現實中的變化。

路安東去英國留學第一年那個寒假，回來跟岳凡一起去成都看黎歡。音樂學院家屬院里，窗外正對一棵棗樹的那個房間是黎歡的。他們去的時候黎歡正伸出半個身子摘樹上伶仃的紅棗。岳凡在底下揮手叫她的名字，她往下一望，喝一聲：“別動！”他當即站住，仰頭看她，一顆棗子砸下來，冷冰冰蹦進他的脖子。她穿著拖鞋蹦跶噠跑下來，小爪子往他脖子上伸，她的呼吸就在下巴底下，一路的疲累這就沒了。那次她家里很多人，她拉著他的手一一介紹。都是黎賀之和梁海英那邊的親戚，他一一問好，岳凡只甩手上樓。去她的房間，里邊還有些女孩趴在床上爭著看照片。

岳凡黑著臉把小孩子趕出去，劈頭蓋臉罵她：“咱們岳家的人誰會這么委曲求全，小貓我看著你真覺得丟臉！”

罵得狠了，手還揚著恨不得一掌拍死她的樣子。

再后來去見她就是十月份。岳凡從加拿大發郵件給他，說安東你替我回去看看小貓，她不太好。他到香港轉機，到成都時已經是凌晨。打車上青城山，帶的現金差點付不了車錢。

那一天下著淅淅瀝瀝纏纏綿綿的秋雨，他沿著青黑的路上行，一家一家找過去。她的門前一棵花香馥郁的桂花樹，別家探過來的銀杏落了一地金葉，青瓦短墻，院子里停一輛鮮紅的自行車。他足足站了一刻鐘，冷雨濕透了衣衫，才按捺下心中翻涌的熱氣。第一次只有兩人相對，他覺得自己有千萬的話要說，到嘴里卻只剩一聲嘆息。

……

“路安東，其實我特別羨慕黎歡。你們再怎么樣沒結果，情愛再怎么涼薄，你說起來，后面的那些女人只用‘她們’一語概括，可見她總是不同的。說起來好笑，我到這個年紀，花名在外，卻還是渴望愛情。我有過那么多男人，他們誰在我眼前就多喜歡誰一點。最近我才明白，我找不到想要的，不是因為他們，而是我自己。”五鹿嘉魚看著自己的手心，“路安東，我再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了。這么多年以后，我還是后悔。明明清楚不可能，我還是想要最開始那個人，我想要時光扭轉，要他活生生站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