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等待冷如霜的回來，妙玉良特意在屋內晃悠了好一會，她看著桌上的一層薄灰涼涼道：“廣小姐，你的皮膚現在并不好，為何還不注意屋內的衛生？你就不怕加重病情么？”

廣嵐心遲遲不答，廣夫人卻回答起來：“因為心兒她介意自己容貌的關系不喜下人進屋打掃，起初我們強制性的打掃都以她的強烈反對而結束，時日一久，我怕心兒的情緒受到影響便也不強求了。”

妙玉良掃了一眼恩了聲逐步來到南邊的窗臺前，用力推開其中一扇，冷風便撲面而來，現在已至酉時，粉紅色的霞光流光溢彩的出現在遠處的天邊，視線移轉還能看見金色的光束橫穿在整個天空間，這樣的美景就連在凌氏也不曾瞧見過，再一看梳妝臺上插在青瓷瓶里的一支已經枯萎的花朵妙玉良不由惋惜道：“太陽落了，花也落了，但那是自然間的法則，可是廣小姐，你那么年輕，本應還是在含苞待放的年紀，就算花瓣上有了點不完美，你也不該就這樣自棄，不然，你的綠葉也會因為你的自棄而離開你的，花會落，周而復始，可莖葉也不會，每年都能接種出新的花朵來不是么，廣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啊。”

廣小姐用被子沒住自己全身的雙手終于微微松下，那一個久未露出正臉的女子終于在聽到這話后漸漸露出半張臉，她的臉在逆光下看不清晰，但優美的輪廓曲線還是能夠讓人聯想出她以前的容貌是那么精致，絕望的淚水自眼角落下，她的聲音輕微：“怎么也治不好，一個兩個三個，誰也治不好……”

在她閃爍的淚眼中，妙玉良的眼中卻相反的只有冰冷的寒意，就如遠去的夕陽伴隨著黑暗吞噬著大地的最后一縷余輝，然后可怕的黑暗瘋狂的涌上來，冬天……入夜總是特別早。

不多久，冷如霜果然出現在了廣嵐心的院子里，見到妙玉良的剎那也沒有表現的有多吃驚，她的反應剛剛好，只在片刻的怔愣后低頭道：“奴婢見過大夫人，大小姐，還有這位……”

廣夫人淡淡道：“這是凌府的四小姐。”

“哦，奴婢見過凌小姐。”冷如霜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禮。

妙玉良心想冷如霜的反應果然迅敏，不禁暗暗贊嘆道：“看樣子你就是一直服侍在廣小姐身邊的那個貼身婢女了？”

冷如霜依舊不抬頭，只回答：“是的，奴婢名叫霜兒，服侍在小姐身邊已經一年有余。”

“那你應該知道你家小姐平日里的習慣？”妙玉良轉過身看著坐在床上毫無生存意志的廣嵐心平靜道：“平日里你家小姐吃的用的都說來聽聽吧，能詳細就詳細點。”

“是。”說著，冷如霜便將一切一一道來，兩人一唱一和倒還真有那么些假戲真作的意思，好半天，冷如霜才道：“大約就是這些了，不知……凌小姐聽下來可聽出了什么關鍵？能否有法子醫治好我家小姐？”

冷如霜面露焦急，同她第一次和妙玉良交流的時候完全不同，那是一種好像真切關心的模樣，和廣嵐心幾乎情同姐妹的深情，看著這樣的冷如霜，妙玉良幾乎都想不起來那個在仙樂胭脂鋪的時候她所展現的那一種冷漠和無視，這就是冷如霜，裴修的手下，如此可怕的細作。

廣夫人看著妙玉良不解的眼神便補充道：“雖然只有一年，但是心兒和這丫頭的關系特別好，而且說來奇怪，霜兒對心兒的了解程度可比以前侍奉心兒的另個丫頭還要清楚，好像有心理感應似的，心兒想要做什么霜兒都能猜到。”

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在自己的身邊存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發現呢？這一出出爾虞我詐，真的讓人毛骨悚然，最以為親近的人卻是暗自想殺了自己的人，這一種變相的背叛，可不是比疾病更來的讓人心慌恐懼？

收回思緒，妙玉良看向廣夫人熱切的眸子道：“夫人，我建議先將小姐挪到另個房間居住，可能是這屋子久不通風的關系，這才導致了屋內的臟東西堆積。”

“咦？凌小姐怎么知道這房間久不通風？”廣夫人好奇的問，心中覺得妙玉良的神奇。

妙玉良看了一眼一旁做似擔憂的冷如霜一眼轉而道：“因為我剛在窗戶那看過，尋常人家的窗戶通常有木頭磨蹭的痕跡，可廣小姐的所有窗戶都好像特別嶄新，連推開的時候都特別生硬，想來，應該是幾乎不用的關系吧，不通風，灰塵便出不去，久而久之，就會堆積在這間屋子里了。”

廣夫人連連點頭，追問：“對對對，因為心兒怕曬所以幾乎不開窗，也怕風將屋內的花吹亂了才這樣，可是……以往也這樣卻沒有任何問題，怎么會？”

“積累怎么能行呢？”妙玉良一鼓作氣又將其余幾扇通通推開：“廣夫人，你若是小感冒了，起初只是疲乏怕冷，后來或許會加重感冒，難受，如果還是不以為然那就會引發寒熱，全身酸軟無力，可……你依舊不去治病，最后會導致什么，你自己想一想。”

廣夫人聽著妙玉良的質問，竟一句話也答不上來，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子總讓她有一種威懾的印象，可冥冥之中，卻還有一絲的熟悉，好像以前也有這樣的場景發生過呢。

“那……你真的有辦法治好我的病嗎？”一直懷有抵觸情緒的廣嵐心這時忽然開口，她仰頭看向站在床邊的女子，眼中的希冀妙玉良看得清楚。

妙玉良看著窗外絕佳的景色，聽著不遠處丫鬟小廝圍在一起的喧嘩笑語聲，心中是說不出的一種情緒，她又如何不是沉浸到些年前呢？只是完完全全相同的風景，如今卻也是變了味道，心下一沉，她這才笑了一笑，道：“廣小姐，凌卿現在所做的只能是一步一步來，若你換了地方居住能夠抑制住你的病情的話，到時候我便會再告訴你怎么做。”

廣嵐心欣喜的表情一閃而逝，語氣再次陰沉下來：“如果換了地方還是沒有轉好呢？”

“那就只能說明廣小姐的身體很不好，需要好好調理。”妙玉良轉過視線走到廣嵐心的榻前：“你放心，凌卿定當竭盡所能為你醫治，畢竟，你未來可是七皇子的王妃，按照稱呼，凌卿還得稱呼你一聲皇嫂，我們啊，可是一家人呢。”

尋常的問候，溫暖的聲線，甜美的面容，妙玉良的關心讓站在不遠處的冷如霜心中一跳，她看著廣夫人和廣嵐心松動的神情自己卻難掩驚訝，這個看似年紀輕輕的女人，竟然就以片面之詞就贏得了廣家人的信任，而自己，卻足足花了近半年的時間，現在看起來，這個凌卿實在不可思議，當然，其中還藏有一絲自己不肯承認的……害怕。

明明廣嵐心如今的一切都是凌卿一手策劃并讓自己實施的，可現如今，又一副好人的模樣來廣府說要治好她的病，難道，她的初衷并不是要害死廣嵐心，而是在廣嵐心，甚至是廣氏一家最為‘落魄’的時候施以援手獲取信任？不會的……不會的……廣符志從來都不會是報答的人……這一點，凌卿不會不清楚，那么……她那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可惜……她的主子——九皇子，并不會同她這個下人透露出任何消息。

特別是對于凌卿的任何信息。

妙玉良向冷如霜招了招手，道：“待一切搬離，就拿點艾葉去新的房間熏一熏，把那些不好的都給熏走了才好呢，霜兒，這些用過的被子都拿去丟了吧，哦，正好，前陣子我瞧街上新開了一家鋪子，里面竟然有難見的水云錦呢，對廣小姐來說再適合不過了，回頭我回去的時候順便帶你去看了，下回你就不用再找地方，誒，那廣夫人，今個就先到這，天色不早了，凌卿也得趕著回去呢。”

“好好好。”廣夫人滿心歡喜的送著妙玉良，連帶著還連聲吩咐冷如霜一起跟著去：“好好護送凌四小姐回去，回頭你再和那布店老板說一聲我們廣府的被褥都給加急做，錢少不了他的，明白了嗎？”

冷如霜恩了聲：“明白了夫人，霜兒會照辦。”

出了廣府，天際的顏色已經由深藍過度到了墨黑，風襲來，已經穿著厚實衣裳的妙玉良還是覺得有些冷，冬天，真令人難受，仿佛天氣要將身上最后的一點溫暖都要奪走。

可如果連這一點溫度都要奪走，那么……她就會死吧。

啊……真的好冷。

跨上馬車，妙玉良一個人坐在車廂內發著呆，沒想車簾忽然被人撩開，冷如霜面無表情的也坐了進來，她見此低聲偏頭笑道：“都未曾征詢我的意見就坐上來，是不是不太好？”

冷如霜已經理好裙擺坐在了妙玉良的斜對面，她聽到問話，毫不所動的迎向妙玉良的眼神道：“雖然冷如霜受命于九殿下的吩咐已經將您看作為奴婢的新主，可到底冷如霜還記得九殿下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主子您現在那么做，豈不是違背了九殿下的意志？”

“真是忠心耿耿。”妙玉良挑眉嘆了一聲氣：“你害怕我會背叛九殿下么？你是在擔心我的存在會傷害九殿下？還是……”她仔細的看著冷如霜的一舉一動，甚至盯到這個女子有些害怕起來才忽然笑出聲來：“該不會如霜你喜歡九殿下吧。”

“奴婢不敢。”冷如霜面無表情的回答，眼眸卻不知為何的垂了下去。

妙玉良意猶未盡的看著冷如霜強裝冷靜的面孔，心生笑意：“其實有一點向往也沒有什么不好，有了感情，才感覺自己更像一個人，有了依戀，才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動力，你擔心九殿下也沒什么不對，你放心，我不會背叛九殿下的，我和他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人，害了他，我也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