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走后，屋內又只剩下他們二人，妙玉良換了一身衣服就一直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大雨滂沱，她的頭發并沒有徹底擦干，有些雨珠子還是停留在發梢處凝成水滴最后墜落在地上散開成無數的晶瑩。

這一晚不僅雨大，風也很大，約莫是西北風刮來了，徹骨的冷風呼嘯而過拍打在并不牢固的窗戶上發出令人顫抖的聲音，凌透的院子不比自己的豪華碩大，窗外也沒有什么優美的景色，放眼望去，妙玉良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和被風刮的來回搖擺的蕭索樹枝，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一動不動的直著身子多久，直至身后的床榻上發出輕微的響動，妙玉良的思緒才一點點的漂浮了回來。

大概也是沒有想到會在睜開眼的第一眼就會看到站在窗邊的妙玉良，凌透猶豫了半響，才沙啞著聲音低低的喊了一聲：“四姐。”

仿佛沒有聽見，時間在兩人之間默默的流逝，卻又像是沉淀出千言萬語。

這兩個字在妙玉良的腦內來來回回徘徊了很久，凌透的聲音就似一根細細的針，刺在她的心尖讓她一瞬間疼的厲害，她不想聽的，可到底還是鉆進了自己的耳朵里，緊接著天空又是一陣雷聲，轟隆隆的炸開來，妙玉良這才像是如夢初醒，她緩緩轉過身，視線平靜的望向凌透：“你醒了。”

凌透卻一下子撇過頭去，有意識的將滑落的被褥重新掩住自己的身體，可不曉得是不是幅度太大扯痛了身上的傷，他的容色一下子變得糾結痛苦起來。

看著自己身上已被換上干凈的衣裳，凌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睜的大大的眼睛里充滿著不敢置信，分明有話要說，可唇瓣抖的厲害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良久，妙玉良動了腳步，她靠近她，聲音淡漠至極：“別想了，是我為你換的衣服。”

聞言凌透猛的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水澤：“那……那……”

妙玉良的嘴角一點點揚起，仿佛掛著笑意，可說出的話卻寒冷如冰：“不錯，我看見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身子都發育未全卻已經學會了這些，真不知道我是該鼓掌慶祝你長大呢，還是應該責備你不學好竟染上這樣的惡習。”

凌透茫然的看著她，抓在手里的被褥不知為何又再次落了下來，只聽得他的嗓音強裝鎮定，可瘦小的肩膀不可抑制的顫抖：“……我沒有……我……”眼淚毫無征兆的滾落在臉龐上，凌透好看的眉頭幾乎扭在一起，無可挑剔的臉龐上全是絕望和委屈：“四姐，我沒有那么做，還是，你厭惡擁有這具身子的我了？”

“怎能不厭惡？”妙玉良的腦中嗡嗡作響，不知是誰控制了自己的嘴巴，她只聽得自己帶著嘲諷的聲音道：“我與你天差地別，為了我的未來本就要與你劃清界限，要是起初是我絕情了些，可如今又是誰不知檢點呢？凌透，你做出了這樣的行為、如此這樣骯臟的身子，別說做我的弟弟，說實話就連呆在凌府也不配，丑話說在前頭，凌透……往后我權當再無你這個弟弟，你好自為之。”

許久，凌透不答話，可看著妙玉良的眼睛里依舊是如當初那般依賴和信任，他安安靜靜的看著她，然后忍著全身的疼痛似要起身，妙玉良冷冷道：“要做什么？若是想死請換個日子移個地方。”

“四姐……我出去本想給你買你最愛吃的合意餅、綠茶酥，那夜我想了半天……怎么都覺得或許是凌透做錯了才惹得四姐生氣說了那樣的話……”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發哽咽開來，可下了床的雙腿還是不由自主的酸疼打著顫：“但是買完東西只是拐個一個街角我就被人劫了去……我……后來我……”

再也說不清楚任何一個字，凌透緊咬住下唇甚至咬破皮流出血來，妙玉良沉默的看著他，忽覺喉間有一股腥甜，雙手背在身后握緊將其強行壓下，她蹙起眉走上前冷笑：“到底是買給我還是買給你的相好？你回來的時候我可什么也沒看見，罷了…這些我也懶的去追究…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反正除了你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凌透一下子將手撐在一旁的書桌似是用盡了全力，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妙玉良，他喃喃的搖頭，卻又突然笑出來：“四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為什么……不，不，你騙我，你肯定有事情在瞞我！”

“沒有為什么。”妙玉良又上前兩步更加湊近他，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寸：“凌透，看著我的眼睛，你瞧見了什么？難過？擔憂？什么都沒有吧……”再退后，妙玉良作勢要伸手撫摸他，可近在咫尺的時候卻又收回手來露出厭惡的表情：“我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是惡人，惡人是沒有慈悲為懷的菩薩心腸，我也告誡過你，你休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任何東西，事已至此，凌透，我老實告訴你，第一次接近你，是覺得你對我有用，或許能助我辦成一些事情，可是后來你竟說想要守護我，可笑嗎？你柔弱成那樣，竟也敢夸下這樣的海口說出那樣的話？對我而言，這樣沖動的你毫無用處只會變成我的絆腳石，于是在那之后我有意遠離你，可沒想到后來皇家狩獵來了，我早知有人要害我，可為了我的目的，也因為容怡喜歡你，所以我重新將你拉到我的身邊，對你好，也只是為了利用你，更何況對我而言，如今你別說一點利用價值早已沒有，就算有也是弊大于利，如此我又要留著你做什么呢？我現在要再不與你撇清關系，往后你只會成為我的污點，凌透，你醒醒吧，這個世道從來就不會有人莫名奇妙就對你好。”

撐在桌上的手一點點松下，凌透睜著眼睛，里面猩紅漸起：“我不相信！”

妙玉良的手攀上額角，像是很懶得再說的神情：“隨你信不信，總之，我就是這樣的人，而且，你現在在我的眼里，臟的比在路邊乞討的乞丐都不如，算我求你，往后私下里我們就形同陌路吧，至于表面上，其他人并不知道這件事，該有的姐弟情誼還是要裝的，畢竟在別人看來，我對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是很關心呢。”

耳邊冷雨重重的砸在瓦片上，妙玉良本就鮮有表情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她走到一邊的屏風上將換下的濕衣拿起，背著凌透的身子傳來幽幽的漠然嗓音：“哦，還有，這件事有辱凌氏威嚴，雖說風流才子如容洛也樂得逍遙自在，可到底你沒有才，也不會武，母親也遠不如人家大夫人，東施效顰這種事勸你還是別做，更不要出去到處炫耀，不然讓別人笑話了凌氏不說，父親會生氣的，他生起氣來，誰都保不準后果了。”

“四姐！”凌透在她的身后撕心裂肺的喊，就像要用盡一切力氣，本以為他是氣極，待妙玉良轉過身后他卻雙膝跪地一下子匍匐到自己的跟前，還不等做何反應，凌透已經雙手抱住她的雙腳凄切的哀聲：“求你不要厭惡我……不要丟下我……不要拋棄凌透……”

妙玉良垂頭，只瞧見凌透烏黑的頭發落在肩上，整個瘦小的身子瑟瑟發抖，喉間又是一涌，嘴角便有東西溢出，妙玉良伸手去抹，是血……不動聲色的用暗色的袖子擦去，她抽回一腳，不輕不重的踹了地上的身子一下：“滾開，別臟了我的靴子。”

“不要……我不相信！”凌透乞求：“四姐，是凌透錯了，是凌透不潔身自好！是凌透不顧凌家名聲！可是四姐……我求求你，不要丟下凌透……”

妙玉良收回腳，似乎真是想了想，過了會，她的唇邊發出一聲冷笑：“我本以為你身體再是虛弱好歹腦子是聰明的，可現在看來，你真是蠢鈍的厲害，笨的如你，換誰都可以將你玩弄于鼓掌之中。我話說的如此明白，你還要我怎么證明我所言非假，凌透，我惡心你，我不愿再見到你，你的觸碰……只會讓我覺得想吐，這么說，夠不夠？還是，你非要逼我將你丟到父親的面前將你的衣裳脫去讓所有人都瞧個遍你才肯信？”

窗外的月亮一點點被垂直的掛上夜空，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凌透的身子一點點的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這一下，他的眼中有水光微動，語氣卻變得絕望的冷寂：“你面對我，只會讓你覺得厭惡？就算我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全部都是我被迫的，你還是不愿意相信？”

妙玉良笑著點點頭。

“很好，很好。”凌透一步步退回床榻邊，目光專注的投在妙玉良的面部表情上像要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凌卿……我成全你，從今往后，我與你再無瓜葛，只是……你不要后悔。”

這話說的平靜安然，可里面的意義卻是徹徹底底的決絕。

妙玉良垂睫看著他變得晶晶亮的眸子，口氣越發漫不經心：“隨便你。”

“凌卿，我曾經以為你是我生命中的太陽，我幾乎愿意傾盡我的一切只為留你身旁，我甚至愿意為了你負盡我的命格！可你……”凌透收起嘴邊的顫抖，話語硬生生的不再說下去，妙玉良的眼神極為清淡，看得他只想放聲大笑自己的可悲，最后，他無力的癱軟在床榻上，低了眼，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語調卻變得異常柔軟：“既然四姐那么厭惡我，那就趕緊離開這個房間吧，今夜留你這么久，怕是你都快吐了吧。”

妙玉良無謂的看他，從容道：“還算識相。”

說完，妙玉良再也不做任何停留推門離去，此刻時間已過亥時應是迎來了第二日，門外早已無人守候，就連白靈也被自己強行的趕回了自己的房間，可大雨沿著房檐直直如瀑布順流而下澆灌在泥土里。

夜涼如水，妙玉良覺得身子好像好久都沒有那么冷了，冷到仿佛凍僵了雙腳，竟出了門后再也一步也邁不出去，幾乎是扶著墻強迫自己離開，可一出了凌透的院子，自己的眼前就好像被黑夜渲染，忽然間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壓抑了許久的腥甜也終于得到了釋放，一下子從喉間噴涌出來，止也止不住，妙玉良踉蹌的又向一棵花朵已落的差不多的藍花楹旁晃去，手一扶，嘴里又接著吐了一口血。

妙玉良無聲的笑笑，還好是夜晚，還好還下雨，不然被人瞧見得多狼狽，再一想，要此時謝氏站在了她的身前，不知又是如何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腦海中不斷閃過剛剛凌透說過的每一句話，可一想到他說‘以為四姐生氣，我去買了合意餅、綠茶酥，可不知怎么回事一轉眼就變成了那樣’，胸口就痛得難受，為什么還要對她這般好，為什么要對她說對不起，他什么錯都沒有，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她，是她害了她，是她丟棄了他，為什么……自己憑什么可以那么輕描淡寫的說出那些殘忍的話語來，最令妙玉良厭惡的，其實根本就是自己啊。

凌透……好好活著，別再受傷，我等你來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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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谷：算是首虐吧……額……可能會覺得轉折生硬，恩……但是為了接下去的鋪墊嘛～

然后就是宅斗終于告一段落，接下去開始宮斗（擦邊）……